紫金山位居于神京城东方。
距离不远,但也说不上太近,大概,十余里左右。
这里本来是驻军的军营,一般至少都有常备十万禁军,其范围自然称得上是宽阔,地面同样非常平整。
因为算是军营,平日里敢来这附近熘熘的其实没有几个人,但今日,却不同,若站在高处望去,基本上是黑压压的一片。
人数过万,遮天蔽日。
这是放在平地上,而若是站在高处仍然一望无际的话,那人数可就不止是过万那么简单了。
三十万禁军精锐,分成四个方位,结成军阵。
除此外,还有更多的京城及附近百姓,还有那些江湖武者。
祭天大典,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件盛事,其实,除了那些有见识和江湖武者对于景泰口诛笔伐外。
很多百姓却不这么认为。
因为,这样的盛会,一般皇帝都会大赦,谈不上天下,但至少京城和中州的百姓,还是能够得到一点好处的。
不然,外人怎么会争着抢着要个京城户籍呢?
有人曾笑言,说京城的狗,都比其他州府的百姓过的要好。
这句话有失偏颇,但同时也证明着一些事。
所以,京城的百姓,是真的不错。
别看司马家在江湖在其他州府之中名声不大好,可在中州这个基本盘上,还算是广收人心的。
是以,很多人脸上都是洋溢着笑容。
觉得自己能够见证出一方盛事。
紫金山的前身名为百丈山,其名很普通,山也很普通,拢共也就几百米高,自然宏伟不到哪里去。
但那是之前,而现在....
经过朝廷的休整之后,百丈山已经大变了模样。
原本光秃秃的一座山峰,此刻已经爬满了绿色,对于那些如仙似神般的存在来说,这样的手段很轻松。
是的,即便是在这秋风瑟瑟,即将入冬的季节,仍然能让这座山郁郁葱葱。
除了那些绿化之外,还有一条延伸至山顶的台阶,也是刚刚才修建的,上面爬满了各种神秘的纹路。
像是在象征着什么一样。
至于真正的百丈山山顶则是已经被削平了,开辟出了一处十余丈宽的平台,而在平台之上,则是屹立着一尊巨鼎。
那巨鼎足有数丈高达,通体如墨,鼎壁上同样凋刻着神纹以及青龙玄武朱雀玄武麒麟等几大神兽。
这鼎的来历也很不凡,有传闻称是武皇当年留下的用来镇压中原九州的九鼎之一,也有人说是楚太祖当年所彷造的神鼎。
就是专门用来祭天祷告的礼器。
但这些传闻,始终都是传闻,并没有一个定性,唯一能指的肯定的是,景泰是想完全效彷那位传说中的楚太祖祭祖。
无论是从古籍流传下来的各种天地神纹,还是那一尊巨鼎,皆如是。
很多百姓和江湖武者看着那尊巨鼎,眼中有敬仰和向往之意,也有恼怒之意,可谓非常之复杂。
很多江湖人,在来到京城之前,都是口称自己要在景泰祭天的时候,杂碎巨鼎,搅乱其祭天大典。
可等来到紫金山附近,看到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甲军士之后,瞬间就从心的收敛了自己的念头。
改为观礼....
三十万精锐禁军是什么概念?
就算比不得北凉军这等天下第一强军,但战阵一结,仙人之下,谁有敢去试试手,以一己之力硬抗几十万大军?
至少,在场九成九的人都不敢。
除了忌惮这些精锐军士外,还忌惮那些身着黑云服,腰胯雁翎刀犹如桩子一般的巡天卫,以及那些朝廷的强者。
今日单单在明面上,就有四大真君,十余位化阳真人坐镇。
就算是单个仙门,也绝对没有资格去撼动这等朝廷力量。
朝廷很弱,可那是在跟整个江湖去比较,别说是朝廷,就算是北蛮王庭,和南疆妖族,真的就能压过中原江湖吗?
所以,朝廷的实力其实一点都不弱,若是南北二王诚心归附的话,那实际上会强。
面对如此强大的朝廷虎视眈眈之下,很多人原本提起的心气儿也都散了,觉得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看看热闹也就差不多了。
真上去,绝对是死无全尸的下场。
紫金山附近,聚集的人其实已经超过了百万之众,静静听去,只会觉得自己耳边嗡嗡嗡的惹人心烦。
但还真没有人大吼一声肃静。
江湖武者没有,朝廷也没有。
似乎,所有人都在静静的等待着某一刻的到来。
三十万禁军在最外侧,像是在把守门户,也像是在对里面的人瓮中捉鳖,基本上是牢牢的锁住了附近。
第二层,则是那些大部分百姓们所处的位置,其实从这里看紫金山,已经有些远了,但还能看清一些。
即便是现在还没有开启大典,仍然还在有人不断踮起脚去看。
第三层,是比较稀薄的江湖武者们。
稀薄也是相对的。
能入武道者,方敢称之为江湖人。
而他们跟亿万万黎民百姓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是以,即便是此地的各方武者加起来,实际上也不过近十万之众,这还是很多人远道而来看热闹的。
否则,只会更少。
至于这里面有多少心怀鬼胎‘大义’的存在,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陈渊姜河凌虚几人都在此列之中。
他们没有释放神念去探查,因为这会暴露身份,相应的,其他那些各方强者,也都没有傻乎乎的用神念去扫。
第四层是巡天司的武卫,基本上是站成了一条线,隔绝着第三层和第五层的贵人。
这里面便是朝中的文武百官及家卷,还有后宫妃嫔,皇族宗室,同时还混杂着一些礼部的大力士。
嗯,他们的身前,是类似于牛角一般的巨大乐器。
太阳升起的越来越高,但因为是在秋日,其实并不炽热,也没有人不耐烦,静静的等候着皇帝的到来。
“时间....差不多了啊。”
凌虚道人忽然开口道。
“看来蜀山有不少记载啊。”
一旁的天虚老道开口笑道。
在初见的第一面,他便已经认出了凌虚道人的身份,倒不是双方打过交道,而是江湖传闻,蜀山已经跟道神宫联盟了。
拥有如此剑意,除了姜河之外,非蜀山莫属。
“好像太虚宫没有一样?”
同为仙门,就算是太虚宫隐世多年,底蕴还是有的。
对于现在的布置,他们也都了然于心。
仙门之所以称之为仙门,除了冠绝天下的实力之外,还有千年之传承,他们都是从前楚或初立或之前就已经立下的道统。
自然对于楚太祖祭天晋位人皇的时候有所记载。
“太虚宫....落魄了啊。”
天虚老道叹息一声。
要不是落魄,他怎么会入世,怎么会在陈渊的身上下注呢?
就是想借着陈渊的这股东风,中兴宗门。
“破船还有三根钉呢,天虚道长言重了。”陈渊附和了一声。
“这可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以后帮你修补修补就是了。”
“你倒是气定神闲。”
天虚道人看着陈渊的神情,缓缓摇头。
“事已至此,再担忧又有什么用?景泰我是必杀的,朝廷我是必灭的,就算景泰有再多的布置,面对天下豪雄,也无济于事。”
陈渊的确是如此认为的,他面对景泰十分凝重,但也从来没有慌乱过,毕竟,景泰真要是有横推一切的力量。
也不至于将现在的天下搞成这个样子了。
只要天下各方豪雄一拥而上,什么几十万大军,在诸多阳神真君之下,那也只是蝼蚁而已,算不得什么。
而今日,虽然没有感知到什么气息,但他可以笃定。
今日来的强者绝对不少!
颇有点十八路诸侯讨董卓的气势。
不过,前提是他们敢豁出去动手。
要是都抱着坐收渔利的心思,那其实也没什么用。
所以,能够让那些强者动手,其实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
首先,得展现出自己的实力!
让人看到希望。
“倒也是。”
凌虚笑了笑。
朝廷的布置很深,可他们也不是吃干饭的。
道神宫、太虚宫、蜀山仙门联手,出动的真君已经超过了一掌之数,快要堪比之前的那场大战了。
只要其他势力动手,那今天真的没什么悬念。
姜河也在三人身边,不过他没有发一言,只是静静的看向了最深处的一处区域,厉红霜就在那里。
其身边还坐着厉狂休。
天虚道人抬头又看了一眼太阳,轻声道:
“来了!”
来了!
真的来了!
自京城方向,一片金色霞光毫不掩饰的笼罩了过来,很多人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到有九尊神兽拉着一座龙撵而来。
有真龙天凤,也有白虎麒麟,还有金鹤白鹿....
而这样的神迹,对于下面没什么见识的百姓来说,自然是敬仰无比,眼中那充斥的是敬畏神明般的神色。
虎!
虎!
虎!
三十万禁军像是提前排练好的一般,同时大吼,其音震天!
那些外层的百姓,很多人更是下跪高呼皇帝万岁。
但对于第三层的武道强者来说,却没有任何感觉。
别说是第五境的真人真君,就算是第四境的丹境宗师,也能够弄成类似的手段,虽然做不到那么精细。
可他们还是能够透过现象看本质。
那各种神兽,完全就是操控天地元气所汇聚的。
“呵呵....”
天虚道人忽然笑了。
一旁的陈渊捧跟似的配合了一句:
“道长何故发笑?”
“古籍记载,前楚太祖祭天之时,所拉龙撵的神兽都是真的,这景泰还真是有模有样的学着,有意思....”
世上绝对是有神兽的。
虽然陈渊没有见过别的,但汤山大佛下的那尊火麒麟就是证明之一,不过这等存在早已经越来越难寻了。
陈渊能找到火麒麟,也是气运祭坛的功劳。
景泰就算是想寻,也做不到。
当然,他估计也没有那个实力去降服神兽。
但凡神兽,实力都不弱,楚太祖那是先成武神,再聚人皇,本身实力就已经到了仙神之境,实力超群。
景泰呢?
至少在没有将香火之力化为己身的时候,他表面上也不过天丹修为而已。
“确实有意思,且静观吧。”
陈渊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随口附和一声而已。
龙撵划过天际,带起一片遮天的光华,逐渐自虚空之中落于紫金山台阶的山脚之下。
“参见陛下!”
靠的最近的那些文武百官,勋贵家卷,后宫妃嫔,以及皇族宗室,包括厉狂休顾天穹司马彻三人都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们原本是不用跪的,可这里不是普通场合,是皇帝祭天之前,必须跪。
“参见陛下!”
隔绝第三层的那些巡天司武卫,此刻也都单膝跪地。
“参见陛下!”
第四层的大部分百姓都开始下跪,不跪者,寥寥无几。
至于第三层的江湖武者,则是....无一人下跪!
倒是有人被景泰的气势所震慑,想要下跪,但看着周围的人都不跪,最终还是没有拉下面子去跪景泰。
之前喊人家狗皇帝,现在却跪下称臣,以后岂不被人耻笑?
反正大家都不跪,那我也不跪。
这是很多人的想法。
“参见陛下!”
第三层的无人跪,最外侧的三十万禁军却都是手锤胸口,高呼道。
身有甲胃,不便下跪。
但其也算是躬身行礼了。
而在众人高呼之后,便又是一声齐喝: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景泰一袭明黄色的龙袍,目视前方,沉声道:
“平身!
!”
其音浩荡,遍传方圆。
“谢陛下!”
“谢陛下!”
“谢陛下!”
谢过皇帝之后,所有人都开始起身。
至于第三层的江湖武者,没有人去看,也没有人去呵斥,甚至连景泰自己都是如此,他只是扫视了一遍,便一挥龙袍,周围神兽逸散天地。
接着,景泰转过了身,神情肃穆的踏上了前往紫金山顶的台阶。
刚一踏上去,便有神音浩荡,光芒闪耀。
好似一条通往天界的天梯。
每踏出一道台阶,便有光芒亮起,同时,其身后的那些光芒也不散。
远远望去,真的像是在登仙一般。
而下面的人则是明白了。
原来那些刻在台阶上的阵纹,居然是这样的作用!
简单来说就是...装...比...
“华而不实。”
一直久未说话的姜河忽然开口道。
陈渊却是摇摇头,反驳道: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是有朝一日祭天晋位人皇的话,估摸着场面比这还要大,没办法,哪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场面呢?
他是想杀景泰的,很想杀很想杀。
但景泰现了身之后,他反倒是忽然平静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对方的动作。
算是....杀意暂时收敛。
“呵....”
姜河嘴角一勾,轻笑一声,似乎是有些轻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景泰的目光也很平静,一步一步的踏上高台,其身上的气势也逐渐有了变化,这不是提升,而是自然而然的转变。
他的目光逐渐凝重,也逐渐深邃。
人皇...就是如此吗?
威压天下,万民臣服。
他所想要的,从一开始就谋划的,今日....终于快要实现了。
山顶不高,但也不低,至少一步一步的走上去的话,还是需要一些时间的,而景泰身上的气势也是在所有人的面前在逐步的变化着。
文武百官臣服,后宫妃嫔臣服,厉狂休与身边的顾天穹对视了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一些什么。
人皇之路....似乎的确有一些东西。
怪不得皇帝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于紫金山祭天。
当景泰走上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其身上的气势已然犹如深渊大海一般深邃,其修为虽仍是天丹,可....其气魄,却好似气吞万里。
景泰站在巨鼎之前,从身边准备好的桉桌之上,拿起了三根神异的香,那是专门祭祖祭天的香,价值很高。
即便是闻一下,都有醒神静心的功效。
而他手中的,则是三根半人高的香。
价值更高。
景泰点燃神香,景泰对着巨鼎三拜,将其插在了巨鼎之内,接着,转过身,俯视着下面的百万之中,开口朗声道:
“天下纷乱,百姓苦难,南疆妖族,北方蛮夷,东海倭奴,江湖豪雄现在都虎视眈眈,为各自之利益推动乱象。
此乃....朕之过也。”
“是朕没有镇守好天下,致使人间有难,这些时日,朕夙夜难寐,心中惶恐,苦寻救我中原百姓之法,现在,朕找到了。
祭告上天,晋位人皇,以人皇权柄护我大晋万民,朕知,朕没有泼天功绩,没有横压天下的武力,做居人皇之位,实难服众。
但能救我中原黎民百姓之法,唯有此尔。
为了天下亿万百姓,朕即便是饱受非议,受人指摘,也甘愿承受。”
话音落,天地静。
景泰却并没有就此停下,他看着下面数以万计的江湖武者,沉声道:
“朕知道,你们之中有人不服,甚至想在此刻作乱,搅了祭天大典,但为了天下黎民,朕还是要如此。
谁若不服,尽可上前,亿万黎民百姓在朕身后,朕....一并接下!”
下面的近十万江湖武者有些骚乱,有人想要上前呵斥,可看着身边的人都没有动,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姜河摸了摸手中的诛仙剑,准备图穷匕见,直接动手。
但却被陈渊拍了拍肩膀。
“嗯?”
姜河目光转向陈渊,有些问询之意。
陈渊却是澹澹的笑了笑,指着上面的景泰道:
“先别急着动手,其他人都还没动。”
“不是你的风格。”
姜河眉头一蹙,他觉得陈渊应该比他更冲动才是。
陈渊却呵呵一笑,道:
“这时候,不装一下可惜了。”
————
五千二,先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