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常情况下,齐玄素想要伤到迪斯温是千难万难,哪怕迪斯温已经虚弱得只剩下伯爵的实力。
就算齐玄素伤到了迪斯温,以罪民的恐怖恢复能力来说,也是如抽刀断水一般,转瞬之间就能恢复如初。
可是“高等黑血”对于迪斯温的伤害太大,甚至不必外力影响,迪斯温身上的皮肉已经开始自行脱落,而且还让他失去了恢复、变形的能力。
再加上齐玄素又使用了亚瑟的高纯度圣水,虽然无法与“高等黑血”相提并论,但也是专门针对罪民的利器。
如此种种条件之下,使得齐玄素成功“凿开”了迪斯温的后心。
齐玄素拔剑后撤的同时,将那枚已经注入了真气的“凤眼甲九”通过短剑留下的伤口,塞进了迪斯温的胸膛之中。
下一刻,“凤眼甲九”轰然炸开,迪斯温直接变成了人形火炬,整个胸膛更是被炸成了空洞,包括象征着罪民力量源泉的心脏。
齐玄素看了眼自己的短剑,迪斯温的鲜血与剑身上的圣水乃绝对两不相容之物,嗤嗤作响,化作青烟。
熊熊烈火之中,迪斯温的身形越来越淡,起先是一片剪影,继而变成一个模糊轮廓,然后只剩下几根简单的线条,彻底瓦解,不甘地消失在火焰之中。
最终迪斯温站立的地方只剩下一圈焦黑痕迹,甚至连石质地面都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这位罪民公爵什么也没留下,一切都随着烈火化作虚无。
到了此时,齐玄素成了唯一能够站着之人。
灵泉子箕坐在地上,目睹了齐玄素斩杀迪斯温的整个过程,不由感慨道:“齐执事胆大心细,副堂主慧眼识人,两位都是年少有为。”
“灵泉主事过奖了。”齐玄素收起短剑,走向灵泉子,“现在该如何处置?”
灵泉子道:“你不必管我,我只是脱力而已,我服用‘益气丸’之后,很快就能恢复。关键是副堂主,她的须弥物中应该有疗伤的‘紫阳丹’,你去帮她服药。她的须弥物是手腕上的流珠,你直接输入真气就行。”
齐玄素犹豫了一下,来到张月鹿的身旁。
张月鹿从正面承受了迪斯温的舍命一击,后背装在墙壁上,生生撞出一个遍布蛛网裂痕的碗状凹陷,而她也暂时昏了过去。
齐玄素望向张月鹿,只见她哪怕在昏迷之中,仍旧是眉头微皱,紧绷着脸,手中死死攥着已经变回本来模样的“无相纸”。以齐玄素的经验来看,张月鹿应该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也伤得不轻。
齐玄素伸手按住张月鹿手腕上的流珠,缓缓输入真气。
大约几个呼吸之后,一道门户在齐玄素的面前缓缓开启。
门户后是个柜子大小的空间,里面分门别类地放了兵器、书籍、地图、千里镜、丹药、衣物等等,出乎齐玄素的意料之外,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妆盒,应该是放了些首饰、胭脂之类的物事。
齐玄素没有动其他东西,只是取出一个三寸高的玉瓶,晶莹剔透,依稀可见其中的圆润丹丸。此举在外人看来,就好似凭空取物一般。然后齐玄素倒出一枚淡紫色的丹药,看着张月鹿紧紧闭着的嘴唇,便有些犯愁。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灵泉子,却见灵泉子已经服用了丹药,正以五心朝天的姿势盘膝而坐,双眼紧闭。
齐玄素无奈叹息一声,暗道一声得罪,伸手捏住张月鹿的双颊,强行掰开她的嘴巴,将手中的丹药喂了进去。
万幸“紫阳丹”入口即化,不必再去吞咽,也不用如何刻意炼化,药力就能沿着正经十二脉和奇经八脉游遍全身上下,使得张月鹿的身周隐隐有紫色气息氤氲蒸腾。
只是张月鹿仍旧没有醒来的意思。
便在这时,灵泉子缓缓站起身来。
齐玄素道:“灵泉主事,副堂主还是没有醒来。”
灵泉子没有回应,而是径直走向亚瑟,给他也喂了些丹药,然后才说道:“那就劳烦齐执事将副堂主背出去或者抱出去。”
齐玄素一怔。
就在这时,灵泉子和亚瑟已经互相搀扶着向外走去,亚瑟还十分“贴心”地把齐玄素的两把佩剑和“青鸟手铳”一起拿着。
齐玄素暗骂一声失策,却也无可奈何,本想将张月鹿背起。不过考虑到自己的后背要抵着两团绵软物事,所以齐玄素还是将张月鹿打横抱起。
当齐玄素走到圆厅的时候,张月鹿悠悠醒转过来,见自己被齐玄素抱在怀中,倒也没有如何羞涩,而是问道:“迪斯温呢?”
齐玄素没有谦虚,将自己斩杀迪斯温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张月鹿点点头:“天渊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也果然没有看错人。”
齐玄素道:“我走之前顺带看了一下,那个地牢里什么也没有,这伙丧家之犬穷得很。他们抢来的钱可能被他们用来买人了。”
乌戈山离还是有奴隶贸易的,所以齐玄素才有如此一说,至于那些奴隶的下场,多半成了这伙罪民的粮食。
张月鹿“嗯”了一声,轻声道:“放我下来吧。”
齐玄素停下脚步,依言放下张月鹿。
结果张月鹿一个站立不稳,又被齐玄素伸手扶住。
她只能半依在齐玄素身上,眉头微皱。
齐玄素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身子微微发僵。
张月鹿又闭上了双眼:“我觉得很乏力。”
齐玄素沉默了许久,憋出三个字:“我抱你?”
其实齐玄素并非那种见了女子便不会说话行事的性子,关键在于张月鹿还是他的上司,这就很尴尬了。
“好。”张月鹿低声说道。
齐玄素重新将张月鹿打横抱起,规规矩矩,目不斜视。
张月鹿干脆是不睁眼,不说话,双手缩在胸前,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又沉沉睡去。
齐玄素无奈叹息一声,快走几步,去追已经看不见人影的灵泉子和亚瑟。
重新回到地面的古堡,灵泉子和亚瑟正在等他,见齐玄素抱着张月鹿,亚瑟还促狭地笑了笑,颇有些男人之间才懂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齐玄素轻咳一声,问道:“灵泉主事?”
灵泉子倒是老成持重,没有什么特别表示,说道:“我会安排人将这里再搜索一遍,以防有所遗漏,尤其是事关古仙,不能大意。至于齐执事,你带着副堂主先返回乌戈山离城,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后就去你们会合。”
齐玄素点头道:“好。”
……
张月鹿只觉得身子如在云端飘飘荡荡,又好似在水中浮浮沉沉,内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艰难地睁开眼皮,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眼角余光依稀看到齐玄素正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背对着自己。
张月鹿轻声问道:“这是哪里?”
齐玄素转过身来:“你醒了,这里是乌戈山离的城主府。”
张月鹿吐出一口浊气,就像闭气之人终于换气,又好像是搬掉了胸口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坐起身来,又问道:“我睡了多久?”
齐玄素取出怀表看了一眼:“从我们离开刺木特堡算起,大约是两个时辰左右。”
张月鹿沉默了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你抱我回来的?”
齐玄素轻咳一声:“沐妗不在。”
张月鹿道:“幸亏她不在,如果把你换成她,我们这次就要全军覆没了。天渊,我果然没看错人。还有,你不要说什么过奖、过誉,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我不是在恭维你。”
齐玄素干脆直接问道;“既然如此,我能不能升为六品道士?”
张月鹿迟疑了一下:“我可以给你请功,具体批不批,还要看紫薇堂的意见。”
齐玄素试探问道:“是不是要略尽人事?”
“什么人事?”张月鹿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怒视齐玄素,“我说过,我不喜欢这样的常情。”
齐玄素见张月鹿柳眉倒竖,颇有怒意,赶忙解释道:“我也不喜欢,谁乐意把自己兜里的太平钱给别人?只是阿难和迦叶这等佛祖弟子都会索要人事,我等凡人又岂能免俗?”
张月鹿轻哼一声:“总之,不行就是不行,休要再提。”
“是。”齐玄素从善如流,“谨遵副堂主之令。”
张月鹿余怒未消,看齐玄素便不怎么顺眼了,板起脸道:“我说过,私下的时候,不要叫我副堂主,难道此时有第三个人吗?”
齐玄素心中暗道女人好难伺候,脸上却是不显,随口说道:“好,我的澹台姑娘。”
这话刚出口,齐玄素就觉得有些不对,加上“我的”二字之后,似乎有些太过亲昵了。
张月鹿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脸上破天荒地泛起一抹略显可疑的红晕,什么也没说。
她再怎么有大气,终究是个未经人事的年轻女子,不可能真正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齐玄素转开了话题:“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张月鹿也想逃离这种尴尬气氛,立刻接过话头:“没有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好。”
齐玄素点点头道:“如此就好,你是主心骨,大家都盼着你早日养好伤。”
张月鹿“嗯”了一声。
当灵泉子来到门外的时候,刚好听到这样一番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对话,不由暗自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