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染提亲香帅府的话一落地,整个朝堂登时鸦雀无声。
立在堂下的官员们,每一个,都面露惊异。
提亲一事倒是并不让人烦恼,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儿女私情之事自然是小之又小的。
但这场提亲,其背后的布局,却是对凤鸣新朝影响深远的。
在朝为官的这些人,自然都是脑子足够灵光的人,很快便读懂了这提亲背后的意味。
秦染先是交了秦家的军权,当然,明眼人看来,这全然是作秀罢了。
让新朝派驻将军到渊地去管秦家的兵,那这将军能做什么呢?明面上或许会得到配合,但真正动摇秦家军权根基的事情,他怕是一件都做不成的。
但之后的以渊地为聘礼,与香帅府结亲,就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了。
新朝对于世家的控制,得益于凤鸣军的强横,可眼下的局面,凤鸣军就是再强横,也没办法对自己阵营里的世家动手了。
且不论是否会落下一个卸磨杀驴的名声,北方的龙岩对着中凤鸣内部的内耗,可绝对是乐见其成的,说不好,就直接出手去当那黄雀去了。
所以这个时候,新朝其实是希望这些世家稳定下来的。
而这次的提亲,显然是正中了凤鸣新朝众官员的下怀。
秦家与香帅联姻,这意味着凤鸣军将与秦家的兵马至少在面上,同气连枝。
而这样的事情一旦开了头,其他的世家定然会纷纷效仿,到时,世家手中的军队将会和凤鸣新朝通过这种姻亲关系绑定在一起。
世家,就内化到新朝中去了。
这是给整个新朝送上了一道选择题,同意了,那世家朝廷同气连枝,共同复国,代价是,再也不用去做那涤荡凤鸣世家的美梦了。
不同意呢?新朝将会迎来一场不小的内耗,或在战场,或在朝堂。
凰灵儿自然还想不明白这些,面对秦染的提亲,她还有些茫然。
但她对林诡是了解的,一年都在雾霭山上度过,又一同在中州历过生死,她从林诡的眼神里就能看出香雪海的与众不同。
身后,凤仙婆用修为向女皇传音,将其中的各种道道儿,给凰灵儿讲了个清楚,她才明白,这一句提亲的背后,藏着这么多的目的。
情不自禁的,她将眼神投向了林诡,却看到了她从未看到过的情景。
她在林诡的眼中,看到了慌乱,从未有过的慌乱。
对弈天道,他稳如泰山;执掌兵马,他谈笑风声;身陷艰险,他亦能轻描淡写......
可眼下,他却慌了。
“哈哈。”凰灵儿扑哧一声,笑了。
原来自己的林哥哥,也会有心乱的时候。
看到女皇展颜,秦染心中一喜,当即问道:
“陛下,您是同意了吗?”
“呃......什么?”
“您同意赐婚了?”
看着急切的秦染,凰灵儿从心底升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厌恶。
她不懂这其中的各中条条框框,因为她太年轻了,还没有在这种朝堂下的斡旋中浸润过。
可恰恰就是她的年轻,让她在此刻,有种难得的清明。
群臣看到了结亲的好处,稳固的局面,渐渐统一的兵权,这些都似乎让人不得不去动心。
世家亦能通过结亲,更快地融入到新朝中,而后用时间和朝堂手段,恩威并施,消除异己,从而消弭掉新朝对世家的敌意。
双双都有好处,才让人难以取舍。
但这些,凰灵儿都不在意,新朝从无到有,没有一分,是靠着这种好处来的。
而先帝的遗志,更不该是被这种好处动摇的。
“渊地,什么时候成了你秦家的私产了?”
此言一出,秦染的后劲当即一凉,这个年轻的小皇帝,完全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好对付。
就一句话,便站在大义上,点到了他的七寸。
没法子,她的主心骨现在慌了,她也只有用自己的那份聪明才智了。
皇家,哪有简单的人。
“陛下提点的是,这只是微臣的妄言而已,渊地,是凤鸣的土地。”
“所以你是准备拿着我凤鸣的土地,去聘人家香帅的女儿?”
“微臣不敢,但秦香两家喜结连理,于我凤鸣,百利而无一害,还请陛下恩准。”
“想让孤准,就拿出点像样的聘礼来。”
说罢,看了看还呆呆杵在那里的林诡,凰灵儿咬了咬嘴唇,
“退朝!”
她已经搪塞不下去了,生怕多说了什么,又被扯到了世家的陷阱里去,所以草草退朝了。
现在,她只希望林诡赶快振作起来。
深深看了林诡一眼,女皇离席而去。
刚刚晋升女官,也在朝堂之上的香雪海,亲眼看着,也亲耳听得刚刚发生的一切。
但此刻的她,却比自己的父亲和林诡都要冷静得多。
朝中官员都退去后,她走到林诡身边,看着这人现在不知所措的模样,笑了。
“回去?”
看着香雪海,林诡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想什么呢?”
“想你如果嫁了别人,我该怎么办。”
“切,鬼才信。”
这么久的相处,没人能比香雪海更了解林诡。
他会为了她而心乱吗?会,肯定会的。
可这个能跟天道掰手腕的家伙,会仅仅因为心乱了,就变得这般无法自持,什么都顾不上了?
不可能的。
“真的。”
“行了,行了,我开心死了,好了吧。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快和我说说,我可好奇了。”
“呵,”旁已五人,林诡的双眸登时重新焕发了神采,嘴角也微微上扬了起来,还是那副诡公子的模样,
“我想到了真正在这场棋局中,赢下天道的办法。”
“啊!什么办法!”
“神洲万事,最终,皆是囿于了人心,若人心思变,天下之势,是否就能焕然一新。”
先帝步此番大局为凤鸣求变,而如今,世家一入朝堂,群臣便失了方寸。
他们不为国而谋吗?当让是为的,这些人都是林诡亲自选上来的,或有杂草,但多的是爱国之士。
稳固的局面于凤鸣有益,他们心向这样的局面,自然是在为凤鸣着想的。
可偏偏,在这朝堂之上,每一个人都像是囿于权谋,只会从权谋的角度去谋求最好的局面。
像是下棋,黑先白后,又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来由的定式。
好似朝堂之上就该事事权谋,普天之下就得处处定式,可这种规则,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世人当其是约定俗成,可林诡却是已经看到了背后的那双大手。
此刻的他,倒是有些感谢秦染,用这样一种出动他心神的方式,让他能够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悟过来。
“我曾经照着它的规则下,偶有小优,它便要掀桌子,从今往后,这棋,我不要章法了。”
抬头望天,林诡嘴角带笑,眼神中却闪出一抹厉色,
“这桌子,也不是只有你掀得,这棋的路数,也不该只有你能定得。”
说罢,林诡神采焕然一新般地看向香雪海,调笑道:
“这次不成,秦少爷可是要带着让人难以拒绝的聘礼去香帅府喽!”
“是的呀,你急不急!”
“急呀,琴湖秘境就看出来了,这货为了达到目的,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所以,诡公子,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入夜,我去找你。”
“好......嗯?你找我干嘛?”
还没反应过来的香雪海直接对上了林诡灼灼的目光,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而林诡,则收起了所有的调侃,很认真的说道:
“我刚刚,真的慌了,所以,我不想再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