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林诡悠悠转醒过来。
还是自己的小屋,还是棋盘、棋子。
贪狼的出现在他的整个布局之中,只是个小小插曲,真正的大局,并未因此改变些什么。
但此番与贪狼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交流,依旧让林诡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远古流传下来的图腾,为了自己的宿主,为了它觉得很好的后辈,付出了一切,没有任何犹豫。
哪怕已经意识回归到身体,林诡依旧有些动容。
图什么呢?
是啊,这世界上怎还会有什么都不图就奉献一切的人?
良久,呆呆地看了棋局良久,林诡才无奈地笑了。
“呵,我终究,还是没真的跳脱出去,是啊,谁又能保证,执棋之人就不是棋子呢。”
与天道对弈,所有的路数,林诡都是在天道所拟定的规则之下走的。
正如他认为贪狼该有所图,世人应该先有图谋而后有行动,勾勒出这世上的一桩桩事件出来。
可这是应该的吗?或者说如今神洲之上所有的这些“本应该”,“该如此”,是否都是遵循天道太久之后,人们在思想之上所留下的习惯呢?
带着这种习惯,当他林诡面对一个曾经争天,再不受天道束缚的古神,看到了它的抉择,才觉得不可思议。
而跳脱出来之后,哪有什么不可思议?
我就一定得图点什么吗?就一定要条件、代价列出来后,大家去计较什么吃亏和占便宜吗?
贪狼不惜命,所以这命就随便给了,给的乐意就好了,天道的路数和规则,不在它的眼里。
“呼,看来,要真的赢它,还差得不少呢。”
正在林诡思索感叹时,香雪海进来了。
“顾晓生的消息传回来了,赵家答应了。”
“好,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刚愣神的时候,话说,你在这里呆坐了好久。”
“是啊,刚刚有位前辈,给我上了一课。”
“前辈?在哪?”
“它已经不在了。”
......
赵家派去夹击狼不吃所部的兵马,被自家的雏马扛着火油冲了个火烧连营。
对这个消息,赵枭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气愤了。
当凤鸣军被解放,或者说当他们这些个世家企图通过引龙岩入室来追逐自己的图谋时起,作为家主的赵枭就已经察觉到不妙了。
战争的车轮碾来,两个巨大的国家机器开始碰撞,这些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世家,哪里还能再谋求什么?
当先帝的计策奏效,如今的赵家,也已经成了风中浮萍,夹在凤鸣与龙岩中间,稍有差池,就该粉身碎骨了。
刚好,当夜,那位新朝的使者又来了。
这次,顾晓生的出现惊动了赵家的霸者。
有了上次的疏忽,这位已经不会再被阿丑的蜃术所蒙蔽了。
不过,这次,赵枭却挥手制止了自家霸阶高手,给顾晓生赐座。
此番南方的大乱战,龙岩若是从中州西冲了出来,赵地怕是就要被其控制起来了。
即便归附了龙岩,这依旧是赵枭不愿看到的,可他却没有办法,只能听从差遣,因为投名状已经递出去了。
若是中州西的这支凤鸣军,真的把龙岩军关在了中州,活活困死,那接下来,叛国之族,哪里还有康庄大道路去走?
所以,赵枭需要做的,是周旋,他要准备自己和整个赵家的后路。
对此,顾晓生只是从容地说道:
“圣旨再临,这次,接是不接?”
闻言,赵枭当即行了大礼,接下了这份圣旨。
而这圣旨,顾晓生第一次进入济福时,其实就已经带来了。
旨意,也没变:东击中州。
香帅府的小屋内,知晓了这个消息的林诡安然地对香雪海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指望赵家真的会对中州动兵,只需要让其在这种选边站队的见机行事中踌躇就可以了。
而这种姿态,一旦表露出来,会加速中州龙岩军的焦虑与衰败。
“能做的,我已经都做了。”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香雪海安慰道。
“接下来,全看它怎么接了。”
......
十日后,中州以东,薛予率领凤鸣军冲关而入,进入了中州。
中州城外,凤鸣军和龙岩军,爆发了大战。
而这场大战,加上身后赵家兵马的消停,极大地缓解了狼不吃的压力。
中州南方,王家也在新朝廷的监督下,持续攻打着须臾镇。
虽然未能破城,但是始终牵制着这里的守军,令其无法回援中州城。
此刻,在这样的局势下,凤鸣大地上,有三个人,在不同的地点,却同时注视着同一盘棋。
林诡看着已经心中演化了百遍不止的这盘棋,他清楚,天道不下重手,是翻不了的。
但他却从未有一刻,真的把心放下来过。
因为天道,哪里会乖乖认输?输了的天道,还叫天道吗?
至于另一个人,自然是扶龙国师了。
这盘棋,他也已经苦看了不知多少遍了,却仍旧没有想到破解的方法。
除非秦家被彻底打垮,自家北方的大军能够冲破秦地进入渊地来支援。
可秦家此次战役所展现出的底蕴和坚韧,令他有些绝望了。
而第三位注视着这盘棋的秦不朽,和扶龙陷入的是同样的困顿。
秦家若想在这夹缝中搏得转机,秦不朽思来想去,怕是只能看渊地龙岩军是否会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能够进入渊地了。
事实上,扶龙和秦不朽二人的目的是相通的。
扶龙希望龙岩主力来援,而秦家希望的,也不过是能够放弃秦地进入渊地,以功臣之身进入新的凤鸣朝堂。
若是可以不用去打,彼此放行便好了。
可偏偏,二人皆在林诡的布局之中,被架在战火上炙烤,谁也退却不得。
“转机,只有天老爷能给了。”
二人面对着这局棋,相隔千里,却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相同的喃喃自语。
一国之国师,和一族之掌舵人,在凤鸣这场棋局里,都已然败下阵来。
如今,能对上林诡所步棋局的执棋之人,只有天道了。
它,也已经不得不出手了。
“你会如何做呢?”
轻捻着手中子粒,林诡眉头皱起,呢喃着。
而当林诡看到棋盘上的子粒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且颤抖得越发剧烈时,他无力地摇了摇头,颓然地靠坐在了椅子上。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只是这笑,是苦笑。
“呵,玩不起。”
而后,不止棋子,连着棋盘,房间,甚至整个大地都开始颤抖。
屋外,也传来了家丁士卒们焦急的呼喊和预警:
“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