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城中的一处略显破旧的小院当中,拄拐男子手中正拿着一个缺了边的破碗,将泡在水中数得清的几粒米往嘴里扒拉。
一旁,林诡和凰灵儿则看着各自手里的那碗稀饭,不知该说些什么。
借助不二和尚留给他们的木鱼,他们成功逃离了被龙岩军围困的那座茶楼,此刻正藏身与此。
而这里,正是这位拄拐男子的住所。
“雾已经散了,他们很快就会全城搜捕,我这里定然是不安全的,你们想办法出城去吧。”
将碗中的米扒干净,又把水一个仰脖喝完,拄拐男子对林诡二人道。
“不急,这么大的中州城,还有我们藏不住的道理?”
“嘿,确实。”
“还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一届穷书生罢了,我叫孙仁,人们都喊我孙秀才。”
许是林诡在茶楼的所作所为深得这位孙仁的欢喜,对着他二人讲话时,孙仁是笑脸颇多。
要知道,这位在茶楼中横眉冷对众人的时候,可全然不像个好脾气的人。
“那说书的算不上什么坏人,他儿子被带走了,为了保他和妻小平安,没反抗,要不然,就他儿子那个块头,少说能换他们十条命来!想来是龙岩国的人拿他儿子威胁他去说这违心之书的。”
孙仁一边叹气,一边替茶楼那位说书人解释着,好像全然忘了自己的腿就是他让人打断的,也忘了自己在茶楼里可是和其针锋相对,吵了个不可开交。
“中州壮男,全被带走了吗?”
“这一年里,基本都带走了。”
“一个不剩?”
“嗨,总是有剩的。”
“这一年里,中州没有反抗过吗?”
林诡话一出口,当即便发现孙仁的双眼瞬间一转,而后,对着林诡摇了摇头:“没听说。”
“呵。”
诡公子是何许人,一眼便看出这家伙在说谎。不过,转念一想,林诡了然,这样的中州,反抗,自然不会在明面上。
这孙仁,是信不过自己,在提防着自己呢。
“对了,你在茶楼里和那龙岩贼人说的,他们是有软肋在的,是何意啊?”孙仁似乎忽然想起来,开口问道。
“龙岩想让凤鸣彻底臣服,所以他们的战策看似狠辣严密,但从头到尾都透着极端,唉,可知道了这软肋又能如何?咱这北方只剩下些老弱病残,啥也干不了喽。”林诡闻言,故作无奈道。
“谁说咱北方只有老弱病残!”
孙仁一开口,便顿觉不妙,眼前的这个小子精怪得很,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呢!
“哦?”
而林诡则是莞尔一笑,孙仁的反应说明,在中州的暗处,的确还隐藏着反抗龙岩国的力量。
倒也难怪,诺大的凤鸣,又岂会所有人都引颈待戮?
“先生,小子没别的意思,咱是凤鸣儿郎,却是报国无门,若是您真的知道有人还在反抗,请让在下也加入其中!”
林诡没再打机锋,而是直接挑明了。
“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
“可我如何信你?”
孙仁依旧带着谨慎,他清楚,一旦林诡是龙岩国的细作,那中州暗处的这一帮子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要不发个誓?”
“发誓有个屁用!”
林诡笑了,他自然不会怪罪这位的谨慎,他的谨慎,恰恰是他对暗中这些人的保护。
“灵儿,给他看吧。”
凰灵儿听到林诡的话,没有犹豫,直接从自己身挎的小包裹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孙仁。
不明所以的孙仁接过布包,缓缓将其打开,下一刻,他愣住了。
再然后,他涕泗横流。
小心地捧着手中的物件,交还给凰灵儿,而后孙仁当即行大礼,甩开自己的拐杖对凰灵儿五体投地。
“草民孙仁,见过殿下!”
凰灵儿手中,布包的遮挡下,隐约可见一直精雕西琢的金凤展翅欲飞,金凤之下,是用皇族独有的篆刻工艺雕刻的篆字。
这,正是凤鸣的传国玉玺!
“你怎知她是公主?”
看着孙仁的下拜,林诡有些疑惑,为啥就不认为他是皇子呢?
“凤城告破后,皇室消亡,但却一直都有这样的流言在,那便是公主仍在人世。”孙仁解释道。
听得这话,林诡眼前一亮。
凤仙卫还在!
“呵,确实,那老婆子可没那么容易被人搞死。”
当时,怕是皇族中人也并不全都知晓凰灵儿的离开,若皇族皆亡,那知道这件事,还能传出流言的,就只有凤仙卫了。
“那敢问,中州暗中这些人,可都是女子?”
林诡当即向孙仁询问道,凤仙卫,皆是女子。
“女子?不是的,就我所见,男子居多。”
“呵。”
林诡笑了,若中州暗处并非凤仙卫,那便意味着其实并不只有一股反抗的势力存在。
手指轻捻着,林诡像是在棋盘前久坐后,终于找到了棋盒,摸到了棋子一般,满心兴奋。
北方并非一潭死水,有子粒,他便能有机会盘活。
“先生,您现在可信我!”
“信!”带着皇女的人,想暗中反抗龙岩,他再没道理不信了。
“那劳烦您,让我找到这些还在反抗的袍泽!”
“好!”
......
手持一节火折子,走在昏暗的甬道中,林诡口中不住地啧啧称奇。
他问孙仁该如何找到中州地下的反抗势力,孙仁竟然直接揭开了自家的地窖.....
饶是他林诡也没想到,这个地下,真的就是地下,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一年的时间里,中州城内家家户户的地窖,几乎都被挖通了。
从孙仁的口中,林诡了解到,中州的地下是多方反抗势力汇聚而成,这些人有昔日的残兵,山里的土匪,总之是用各种方式逃脱了龙岩国抓捕的壮年男子。
这些人是不少的,但有一点,就是他们至今仍是一盘散沙。
也的确,如此复杂的成分,何况还是在这般局势下,求活都难,想真正凝聚起来,又谈何容易。
不过孙仁说,近期似乎有人有意要汇聚各方,想选出个领头人来,想来是其中有人察觉出这么一盘散沙下去,复国无望,所以开始有动作了吧。
“灵儿,孙先生告诉我们的暗号,还记得吧。”
“记得。”
“等下,你去对暗号!”
“不!我不去!太羞耻了!你自己去!”
“......”
甬道中七拐八拐了好久,不知穿过了几家人的地窖,林诡终于看到了前方有何自己这边相似的火光。
很快,林诡便瞧见几名壮汉守在前面。
看到林诡二人,其中一名壮汉走上前来,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张口便说道:
“对暗号!吾乃勇猛无敌,敌稳丧胆,胆识过人,武可定国香元帅!”
听到这一串暗号,林诡马上将头转向凰灵儿,却见凰灵儿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两手摆弄着自己的衣角,摆明了一副我不会说话的姿态。
长叹一口气,林诡心中暗骂道:别让我知道是谁编出来的这种暗号!
深呼吸了几口,林诡似乎在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而后,面无表情道:
“吾乃智略滔天,天纵英才,才富五车,文能安邦诡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