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东山,满城清明。
可此时的潜渊城主府,却气氛沉重,像是被罩上了一层阴霾。
上一任的潜渊城主尚简,下令城主府只能朴素修建,省下钱粮要用之于民。
如今到了这位名为渊龙的城主大人手中,这城主府外表依旧朴素,可其内里,却早已是金碧堂皇了。
此时的城主大人坐在堂前,面色铁青,堂下的几名小厮则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户部、吏部、兵部、礼部、工部,掌事的全没了?”
渊龙城主对着几名小厮问道,言语中饱含的怒意,任谁都能听出来。
“老子一共就六部!一夜之间就没了五个掌事的!来,你们给我说说,他们是怎么没的?”
见堂下的小厮只是跪伏在地上颤抖,渊龙怒意更胜,一脚蹬翻了桌子,怒吼出来。
一夜之间,自己手下的几位左膀右臂全部惨死,任谁都会愤怒到极点。
“说话啊!”
见下面几人还是只顾着害怕,却无人回应自己,城主大人又吼了起来。
“回……回大人,户部掌事被人将金银珠宝填满腹中,涨裂而死;
吏部掌事被……被斩断下身,流血而亡;
兵部掌事据说是被一大汉活活打死的;
礼部……礼部……”
“礼部怎么了?说啊!”
“礼部全员,都只剩下白骨,像是遭了虫噬。”
小厮言罢,只听到了堂上渊龙城主齿间摩擦的“咔咔”响声,于是将头埋得更低了。
“工部呢?怎么就留着个工部不说?在等老子问吗!”
“工部......工部的掌事大人是真的没了。尸......尸骨无存。”
沉默,令人抓狂的沉默。
“查到是谁干的了?”良久,城主大人终于又开口了。
“还……还未。”
“滚!那你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都给老子滚去查!”
渊龙城主现在只想把凶手剁碎,无他,这六部的掌事,眼下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
城外豢养的匪徒刚刚替他夺了粮食,家族也已经着手派人前来接应他调任离开了,毕竟,他一个人可带不走那么多的粮草。
只是,家族的人到达潜渊,需要时间。
在这段等待时间里,他需要保证潜渊城不出问题,毕竟魔潮将至,人心惶惶的局面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六部掌事若在,还尚可维持稳定,到时他人一走,哪管之后洪水滔天。
可如今六个没了五个,他一个光杆城主,无人配合的情况下,想控制潜渊局面,可就有些不易了。
城主此时是一脸肃然,局势,似乎有些脱离他事先的设想了。
如今他只盼家族接应的队伍,能够快些抵达潜渊。
......
与此同时,香帅府的一间屋子内。
香大元帅此刻正一手执棋,一手握着茶盏,看上去心情不错。
而在他身边,是一位身着黑衣的佝偻老者。
这老者身材相貌可以说是相当丑陋了,但若是在行家里手看来,其周身流转的淡淡杀气,足以昭示其是一位身经百战的高手。
“你做的吗?”香帅开口问道。
“禀大帅,老朽本想逼问这些贪官们粮草所在,却不想被人抢了先。”
老者回道,只是其声音分外浑浊,不仔细听,当真是难以听清。
“哦?这潜渊城里,还有人在搅动风云?”
“其手法残忍至极,恐非正道中人。”
“无妨,既杀的是六部掌事,定是也冲着渊龙那厮去的。”
“只是单单剪去那狗官的爪牙,怕是还不够的,粮草一日未寻得,我们便一日处在被动当中。”
“所以,该是还有后手才是,我等继续寻粮便是,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急。”
香帅话音刚落,便听到房门被人推开了。
探进头来的,是林诡。
“好生没教养的小辈,怎的不敲门!”
一进门,林诡就听到这佝偻老者浑浊的声音,只是可惜,他是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啥?你说了句啥呀,大爷?你卡痰了。”
佝偻老者:“......”
在香帅劝慰的眼神下,这位老者才强行忍住将林诡当场掌毙的冲动,气鼓鼓地站到了一旁。
“何事?”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带回来的闲人,香帅也是无奈得很,本以为是个人才,没想到居然这般的游手好闲。
“想请您去听戏!”
听到这话,香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下这是什么局面?你听戏?
“没时间,滚!”
“那可惜了。”
察觉到香帅冷冽的神色,林诡不敢多说,一溜烟跑了。
......
一大早便流传出了各大官府衙门遭人血洗的消息,潜渊城的百姓们此时可谓是人心惶惶。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街上居然响起了锣鼓声。
一处高房的屋顶上,林诡怀里抱着二娃娃,朝着潜渊的大街上瞧去。
“唱大戏!唱大戏!”二娃娃手舞足蹈。
听说要听戏,二娃娃便跟着林诡出来了,小孩子,总是对任何事情都很好奇。
“好好看,二娃娃,这可是难得的一出好戏。”
锣鼓声渐渐微弱,一阵悠扬的乐声陡然传来。
牛皮鼓,二弦琴,这是凤鸣戏的标准前奏。
乐声一瞬之间便响彻了整个潜渊城,想来这击鼓弹琴之人的修为该是颇为深厚。
很快,便有不少百姓好奇地走出家门,来到大街上。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摆放在道路中央的大戏台,而台上,是五个身着戏装的戏子,正和着曲子摆好了架势。
伴着聚拢而来的人们,一声悠扬的戏腔响起:
“粮哟,粮哟。”
戏腔起,戏幕开,一场戏,开演了。
聚拢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只是他们越听这戏,便越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场戏,唱的是匪徒劫粮,唱的是六部掌事鱼肉百姓,再往后,居然唱的是城主一手豢养匪徒劫粮,一手却立起了英明城主的牌坊。
五个戏子的表演惟妙惟肖,活生生演出了一场城主无道,百姓困顿。
“无粮城主!无粮城主!”
戏中那位守着自家农田的老妇在刀兵劈砍中倒下,一声绝望的嘶吼,被灌注了高深修为的气力,直震的台下观众们心中发颤。
还未等人们缓过神来,牛皮鼓轻敲,二弦琴缓弹,曲风霎时一转。
再看台上,旦角轻歌曼舞台前,四个男角则东倒西歪于台上,这,演的是官家的饮酒作乐,歌舞升平。
“浸过民血的粮,更有嚼劲了,好吃的紧!哈哈哈哈......”
丑角的尖锐笑声,再配上这不配为人的唱词收尾,让所有的听众都胸中躁闷至极,几遇上台去吃了这些个无良官僚。
林诡远远看着这些百姓,他们的脸上有愤怒,有哀叹,当然,也有怀疑。
渊龙城主和他手下的官老爷们在面子上的确是做的很足,让百姓立刻相信他们做过的那些恶心勾当,自然是不现实的。
不过,于林诡而言,目的已经达到了。
怀疑的种子已经埋进土里,接下来,就要看这位渊龙城主的配合了。
果然,正在这时,一队官兵身骑快马冲了过来,当即冲散了围观的百姓,向着戏台就围了上来。
“闹市喧哗,构陷城主,尔等罪不可恕,拿下!”领头的官兵对着台上几人喝道。
随即一众官兵冲上去,将台上的五个戏子押下。
看着来势汹汹的官兵,再看看手足无措的百姓,林诡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而后像是没有憋住,“扑哧”一声笑了。
“呵呵……二娃娃,你知道这出戏叫什么名字吗?”
二娃娃闻言晃着手欢快地问:“叫什么呀?”
“记好喽,这出戏叫,
此地无银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