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刺眼的阳光直射到刘树林的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时,他才发现自己还活着。
刘树林用手遮住阳光,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竟是自己原先居住的柴房。难道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么?刘树林有些无神地看着屋顶,随后起身从床上爬下,推门而出。
屋外依旧鸟语花香,只是树下多了一个干瘦老道。那老道蹲在树下抽着一袋旱烟,头都不回地说道:“你醒了?”
“你是?”刘树林心里一种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干瘦老道吸了口烟,冷冷道:“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认识?你小子可算得上忘恩负义啊。”
“救命恩人?难道昨晚发生的事都是真的?”刘树林只觉得自己背后直冒冷汗。
“真的?难道还能有假的不成!为了这单活,连我师弟都折进去了。这挨千刀的谢老财,活该被灭门!”干瘦老道说着说着,忽然朝主屋方向啐了一口浓痰。
灭门?刘树林忽然感觉天灵盖有点发凉,两只脚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干瘦老道看了冷笑一声,不屑道:“瞧你这点出息,抖啥?比这还惨的老子都见过,没见过你这么怂包的。”
“不相信这是真的?跟我来。”干瘦老道见刘树林不信自己的话,叼着烟嘴走向一间空房。刘树林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跟了过去。
这原本是谢家的库房,由于近些年谢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原先的库房已经无法满足货物的存放,谢厌伟已经着手建筑更大的新库房,而这个则用来放置一些杂物,只是年关将近,诸事繁杂,这间库房就一直空着。
但当刘树林踏入这间库房时,第一眼便看到数十张白布。白布下面依稀可见隆起的人形,以及垫尸用的草席。偌大的库房居然被这些尸体停得满满当当,谢家上下数十口人,居然全都毙命了?
想到这里刘树林的牙齿不停地打颤,随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掩口逃了出去,扶着墙大吐特吐,直吐得酸水都出来才勉强止住。
库房中干瘦老道冷冷地看着刘树林飞奔出去,自己却缓缓地走到最前面一副白布前,弯腰低声说道:“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师弟啊,你一路走好。青煞镇顶,碧溪当兴。你放心,师兄我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不过这事,还不算完!”
干瘦老道直起身,看着扶墙喘息的刘树林,眼神中透着一种不可捉摸的意味。
“吐完了没?”刘树林刚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污物,干瘦老道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
“道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刘树林茫然地问道,他只是个靠打短工糊口的小人物,哪见识过这种场面。
干瘦老道从腰间抽出一本泛黄的手札,看也不看地丢给刘树林,说道:“自己看。”
刘树林尴尬一笑,说道:“这个,这个,道长,我不识字……”
说到这里,刘树林自己也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得。
干瘦老道先是一愣,旋即没好气地拿回手札,说道:“这是谢家先祖谢有德的日记,上面详细记载了有关红衣恶鬼的情况。”
通过老道的讲述,刘树林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是一个俗套却又很现实意味的故事。
谢家先祖谢有德原本是青州有名的大户,他笃信风水,因为听一位风水先生的话,而看中城外一块地,想要以此为墓葬。可那块地的早已有主,而且不管谢有德怎么威逼利诱,那户姓严的贫苦人家就是不肯卖地。严家的当家宣称地是祖宗留下来的,想要这块地,除非自己死了。
这下可惹恼了谢有德,他谢家不谈富可敌国,但在这青州城还是数得上号的,连青州知府见了自己都得客客气气的,你一个小小的田舍翁居然敢不给我面子。
谢有德一怒之下,让手下的几个混混扮作强盗,深夜爬入严家,将其一家十余口人斩尽杀绝。只有严家一个女儿,因为在舅舅家小住而侥幸逃过一劫。等她赶回家中,迎接她的却是十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以及拿着自家地契,得意洋洋的谢有德。
严家女儿不是没有想过告官,可是一向办事拖沓的青州官府这次却雷厉风行地结了案,一口咬定是来路不明的强盗犯案。可明眼人完全可以不屑一笑,严家就三间破瓦房,家里又没什么银钱粮食,强盗打劫图的是财,抢这种泥腿子有什么油水?但畏于谢家的权势,没人敢出来为严家女儿说话指证。
严家女儿一次次地敲打鸣冤鼓,换来的却是衙役和师爷越发不善的眼神,甚至一次回家途中,她差点被谢家手下的几个混混给堵住,要不是自己机灵,恐怕早就和父母一起共赴黄泉了。
面对这无眼的世道,严家女儿怨天恨地,她不知从何处得知一个邪法,孤身一人离开青州,前往深山。就在谢有德以为她死在异乡时,严家女儿又再度出现,她身着大红衣袍,在老家悬梁自尽。
谢有德先是一愣,旋即大喜,在他看来,严家最后一个活人也消失了,他一心投入到那块即将成为自己墓冢的风水宝地。
没想到祸事旋即到来,先是巡夜的仆人频繁看到红衣长发的女鬼,吓傻了好几人。接着谢有德最宠爱的小妾横死在梳妆台,死时面色青紫,双目凸出,舌头伸出老长,就像被人活活吊死。这时谢有德才感到有些恐惧和不妙,他请来众多先生神婆,可那些人只是看了看谢家的家宅,便摇摇头示意无能为力,即使有个别咬牙硬上的,最后也是缺胳膊少腿被人抬出来。
闹到这个份上,谢有德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他派心腹携带重金到崂山请名震道门的清阴真人出山。清阴真人了解前因后果本不愿出手,奈何谢家在他以前落难时曾有过救命之恩,不得不亲自出马。
在看过严家女儿尸身后,清**人从她口中取出一截像狼尾巴的枯草,说这草叫做枯狼尾,法术界有句话道:“死含枯狼尾,牛头马面不敢逮。”
“这话是啥意思啊?”刘树林忽然插嘴道。
干瘦老道用烟杆敲了他脑袋一下,没好气地说道:“想听故事就别插嘴,认真给我听。”
他随即解释了枯狼尾生长于阴暗潮湿,埋着众多尸体的地方,当时有种邪法,有人若胸怀冤屈而不能发,便含着一截枯狼尾自尽,死后不入轮回,必化恶鬼。
严家女儿便是用的这种邪法,不过后来和众多邪道典籍秘法一样,这种能摆脱轮回的邪术,很快就被销毁剿灭,连枯狼尾一经发现也被全部焚毁。
清阴真人曾尝试以劝和的方式,不战而屈人之兵,但严家女儿拒不领情。折断了献给她的贡香,弄洒了劝和的合头酒,这让清阴真人也颇为恼火。但崂山毕竟不是茅山,手段没有那么激进。清阴真人也没有为了谢家折福折寿去灭鬼的觉悟。更何况严家女儿着红衣而死,本就是大凶之相,再加上枯狼尾邪术的挑拨,胸怀冤屈不能平的她只怕道行不低。
清阴真人决定施展一门叫做“地煞碧落轮回法”的崂山秘术,将红衣恶鬼暂时封印,并告之谢有德,每月初一十五,谢家上下必须诵念道经三个时辰,以此来化解严家女儿的怨念,不能有一日中断,否则冤孽必会再现。而且谢家每代长子出生,必须送至崂山,直至八岁方可离山。
谢有德曾问清阴真人多久方能化解其怨气,后者说了句“少则二十年,多则五代子孙”便拂袖而去。
此后的数十年间,谢家每代家主都严格遵守清**人的警告,果然那红衣恶鬼不再出现。然而长期的安逸生活,让谢家人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一些禁忌就不大在意了。
到了谢厌伟这代,知晓当年红衣恶鬼的谢家老人,早已全部过世。没有经历过那种噩梦的谢厌伟对于祖上传下来的奇怪规矩也就不大放在心上,再加上谢厌伟的夫人年近三十才得一子,自然宝贵的不得了,怎舍得将爱子送到道观。于是谢家大少爷就没有送去崂山。谢厌伟有次生意繁忙,就忘了给严家女儿诵经超度,结果冤孽再现,酿成灭门惨案。
讲到这里,干瘦老道狠狠吸了一口烟,长叹一声:“若不是谢厌伟为了给祖宗遮羞,只说是府上丫鬟被夫人责骂,一时想不开而自尽,让我师弟有所轻视,只怕昨夜的惨案根本不会发生。唉……”
“既然我还活着,那是不是老神仙你把那红衣恶鬼给收拾了?”刘树林忽然满脸希冀地看着干瘦老道。
可老道的回答却一下打碎了他的幻想,“屁,那红衣恶鬼虽然杀光了谢家满门,但凶性大发,不把谢府在场的所有人都杀死是不会罢休的。老头子我可没那本事打包票能收拾她。”
“那我岂不是死定了!”刘树林脸色惨白,瘫坐在地。
干瘦老道吸了口烟,双眼微眯地盯着他,轻声说了句:“那也未必。”
刘树林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连忙从地上爬起,朝着干瘦老道连连磕头,哽咽道:“还望老神仙救我一命啊!”
“要救你,办法也不难。嘿嘿,只要拜我为师,入我云翠山碧溪观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