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岳阳门白塔。
此地是岳阳门前掌门一鸥子冼冰闭关之所,平日里无人敢来打扰,不过白天一场巨变,使得岳阳门之人皆汇聚在此,求助于他。
冼冰听得众人道出原委,缓缓抽出玉龙剑,望着漆黑的剑身,有些惊讶,道:
“好厉害的毒,而且是被人用含沙射影之功将毒灌注剑身的。”
“含沙射影?”李铁心半坐半卧在榻上,面色惨淡,喘息说道:“弟子……好像没听说过这门功夫。”
“这么功夫很少现身于江湖,连为师也只是耳闻而已,听说这种功夫练成之后,可以凭自身功力,与百步之外,伤人于无形之中。”冼冰解释道
又瞧向剑上的指印,突然面露惊惧之色,道:“这是五指灯的指力,铁心,来人是怎么说的。”
“来人说,要向师父你讨回二十年前的一笔血债。”李铁心看着师父的样子,似乎想起几年前师父跟他讲述过的一件事。
“那就没错了,这五指灯世上只有她一人会使。”冼冰喃喃道:“应该是她来了。”
“是谁?”岳阳门的一位长老,段南溪问道。
冼冰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往事,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吐出三个字:
“水红芍!”
这个名字一出,岳阳门诸多弟子还不怎么觉得,几位长老脸色均是骤变。
段溪南率先喊道:“水红芍!这个女魔头当年不是在凤凰山被老宗师和您的六位故友焚烧致死了吗!”
“唉!没想到你也知道。”冼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这只是谣传而已。”
“老宗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告诉我们。”长老段南溪问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不例外,此时有些难以启齿,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说了。”
只听着冼冰缓缓述说道:“二十年前,武林中曾经出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人物,这个人,就是刚才我所提到的那个女人‘丹凤’水红芍!
此女不但武功高强,且善使一种七步断肠红之毒,天下无人能解,不过她最厉害的,这还不是这个,而是……
她的美色,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美,只要男人一见到她,我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吸引,我……当年也不例外。”
冼冰说着苦笑了一下,露出尴尬的神情。
他话虽然说得很含蓄,但众人都明白,明显的他们这位前掌门人当时也着了那女人的道。
只听着冼冰又冷声道:“江湖武林中,许多人都沉迷于她的美色,泥足深陷而不可自拔,毁家毁身,而甘心充作她为害江湖的奴役……
但此女貌美如仙,却心如毒蝎,一旦达到目的,即翻脸无情,对其面首任意杀戮,搅得武林之人人人自危,这才有后来的我们武林七修挺身而出,为江湖主持公道。
我最开始确实为其鬼迷心窍,因为在我眼中,水红芍确实对我情有独钟,以为她并非是一个如外界所传说那般行径的女人,因此迟迟不肯对她下手,这件事颇不为其他六位兄弟所谅解,闹到后来以至于起了内讧。”
冼冰银色的双眉频频颤动,眼神中蕴含着无比的沉痛,似乎到现在,他还弄不清昔年自己身上的那段情爱的真伪。
“直到有一天,我的两位拜兄先后遇害,也确实是死在七步断肠红之下,我这才幡然醒悟。后来我借着与她亲近的关系,约她在凤凰山上相见。
在那凤凰山上,我们五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在迂回曲折的地道里布满了引火之物,地道一端的出口,也都先行设法严密封锁。
也该她有此一劫,她平日为人最是精细,想不到这一次竟是大大的失察,着了我们五人的道儿,直到发觉不妙时,已是进退维谷,我们五人直接引燃地道里的干柴,大火顷刻而起,瞬间蔓延开来。”
“老宗师,那她如何能得以逃生?”岳阳门另一位孔长老问道。
冼冰苦笑一声,道:“她确实不该活着,可大火引燃时,我清楚听见她痛苦的呼叫声,并且不时地叫唤着我的名字,诉说对我的真情……我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才为她打开了地道的出口。
可怜她虽然逃得了活命,却将一张闭月羞花的玉貌,烧得惨不忍睹,一头秀发也付之一炬而化为飞灰,她最后像鬼一样的冲门而出,一去不返,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她的踪影了。
她也应该恨我,虽然事隔四十年,但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时,内心总会兴起无限的内疚,
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奔出地道时的狼狈凄惨的情景,忘不了当时她注视我的眼神,直到如今为止,我还不知我是否错了!”
说着说着,冼冰面露自责之色,道:不过就现在看来,是我错了,而且错的离谱,我当年放过了她,却是害了岳阳门满门。”
众人一脸沉默,最后还是李铁心开口劝慰,此时他的脸色越发的漆黑,说话都断断续续:
“师父,你……无需自责,这……是她危害武林的下场,她……实在没有理由,在四十年后,上门……寻仇。”
冼冰沉默不语,显然还是不能释怀。
而李铁心频频喘息,呼吸越发的用力起来,最后好似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才说道:
“师……父!弟子……恐怕不行,但本门基业,不能……就这么毁了……请您老人家务必要想一个法子,拯救……本门这次的……劫……难……”
说着,李铁心魁梧的躯体突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数股紫黑的血液分别由他七孔内淌了出来,整张脸黑紫一片,已是一命呜呼!
冼冰见此,也是惊醒过来,悲惨地叫道:“徒儿呀,是为师害了你……”
岳阳门众长老弟子皆是下跪叩首,为他们的掌门送行。
看着自己徒弟死去,冼冰似乎一下也丧失了斗志,面色惨淡的说道:“岳阳门……恐怕是完了,你们各自逃命去吧。”
“不,我们不走,誓与岳阳门共存亡。”段南溪激动的说道:
“老宗师,带领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冼冰摇摇头:“我恐怕没有这个能力,孽是我造下,自当由我来偿还,你们都是我岳阳门的好弟子,我虽然无力拯救你们,也不会拖累你们,你们走吧!”
众位长老实在难以理解他这番话的意思,又劝说了几次,却始终改变不了冼冰的态度,最后带着李铁心的尸体悻悻的离开了。
众人陆陆续续的离开,最后,白塔之内只剩下一名身穿麻衣的弟子。
冼冰认得他,他是服侍自己起居的杂役弟子,叫尹剑平,向他问道:“他们都准备逃命去了,你为何不逃?”
尹剑平淡然的答道:“逃既无望,又何必逃。”
“哦!你怎么知道无望。”
“因为老宗师你刚才因掌门之死,情绪激动之下,已然内力溃散,恐怕不久于人世。”
尹剑平叹道:“若非如此,老宗师你又岂会对岳阳门满门坐视不管,让他们各安天命。”
此言一出,顿时让冼冰有些惊奇,又仔细观察了尹剑平一眼,道:“你竟然看出来了,光凭这一点,我便断定你必身负绝学,且我岳阳门中人没有一人能及得上。”
“老宗师,我……”
“你不必解释,你照顾我起居多时,你为人如何我是清楚的,铁心也是同样信任你,不来也不会把你安排在我身边。”
“老宗师圣明!”尹剑平向其叩首道:“弟子的确带艺投身,也无意隐瞒掌门人与老宗师,只是时机未到,故而未曾禀告。”
“现在是本门危急存亡之秋,你把你的一切都告诉我吧。”
“是!”
尹剑平坦白道:“弟子曾蒙普陀山冷琴居士推荐,向钟子离先生学过童子功,后又将他的春秋正气之功传授于我,学成后,他又将我推荐给了双鹤堂坎离上人米如烟,学习金刚铁腕之法。”
“听闻冷琴阁冷琴居士性情孤傲,春秋正气功又是他的不传之秘,他为何会对你如此垂青。”冼冰疑惑道。
“冷琴居士乃先父至交,我之所以要博采众家之长,是为了秉承先父的遗嘱。”
“你父亲怎么说?”
“吃尽天下之苦,学尽天下之功。”
“为什么?”
“我父母无辜惨死,正是为了替他们报仇?”
“那你来我岳阳门……”
“不错,岳阳门的血罩之功,弟子向往已久,只是……”
尹剑平顿了顿,面现恨痛之色,道:“弟子岂敢上来就有奢求,原本想薄尽微功,再向老宗师进言,却不曾料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谓一日为师,终生敬师,老宗师如有差遣,弟子万死不辞!”
“很好。”冼冰面现激动之色,道:“你虽历经多师,但愿并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你可否答应我,做我忠心的岳阳门弟子。”
“弟子愿意!”
说完,尹剑平便郑重的向冼冰磕头行礼。
“好!好!快快请起。”冼冰面露安慰之色,道:“你大智大勇,能忍且善忍,在我看来,岳阳门之中唯有你才可以逃出身天。”
“老宗师,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冼冰无奈的摇摇头,告诫道:“孩子,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比活着更有价值,唯有如此,你才能复兴岳阳门。”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碧光闪烁的玉珏,递给尹剑平。
“这是一块能辟百毒的玉珏,乃是当年水红芍亲手所赠,佩戴在身,能起辟毒之效,剧毒如七步断肠红者,只要对方不施展‘含沙射影’的功力推送,亦可无害。”
尹剑平恭应了一声,也不客套,遂即收好。
冼冰走了两步,又说道:“当年的武林七修,如今只剩下三人,除我以外,还有两个人,一个人是你曾经的恩师,双鹤堂主——米如烟!”
听闻此言,尹剑平也是一惊,道:“原来米如烟也是七修之一。”
冼冰颔首道:“不错,还有一个是我们的拜兄,樊钟秀,他是我们七修之中武功最高的一个,现隐居在蓬莱迷仙宫。”
“老宗师是希望我赶快去通知他们二人。”
“不错,不过我对你的期望却不仅仅如此,水红芍此次出山,必定会给武林带来一场浩劫,我希望你能善用这块玉珏,保存有用之身,再设法消灭她。”
“弟子谨记。”
“好了,你赶快收拾一下行囊,快些离开吧!”
“弟子拜别恩师!”尹剑平再次下拜后,含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