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九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妈老汉儿都是在这战死的,为了保卫你们的城市,牺牲得光荣,那个叫啥子来着,哦,死得其所。”
“他们叫什么名字?”
姜诸从未见过他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自己只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所以对他们也从来没有什么好感。
可是这一刻,他发现,他其实并不恨他们,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合适的借口去原谅他们,一旦和自己假装的仇恨和解,包裹在恨意之下的思念与挚爱,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他心灵的堤岸。
姜诸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你老汉儿叫姜黑腊,你妈叫陈桂芬儿。”
……
“呵,真的是好土的名字。”
姜诸的悲伤冲淡了几分,抹了抹鼻子。
“土?啥子土,我就jio得桂芬好听。”
“不说勒个,说正事。”
“你带我回你的世界,我告诉你你父母的秘密。”
“啥子秘密?”
姜诸也被九黎的川地方言带偏,操着方言问道。
“说了我就没得筹码咯。”
九黎摇了摇头。
“我可是聪明绝顶的哦,你莫要想套我。”
姜诸:“……”
带一个NPC回主世界?
姜诸忽然想起了赵越鸣的话。
不能让NPC察觉异样,不能让NPC知道主世界!
可这个叫九黎的女子,似乎本来就是知道的。
“九,奶奶,你知道我要啷个才能把你带得回去吗?”
“你喊我啥子诶?”
“九奶奶啊?”
你都喊辕长安小辕子了,辕长安多大岁数?
叫你一声奶奶,合适吧?
“握草NMB!奶奶你个腿,滚!”
“啊呀!”
一声惨叫。
同时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
姜诸已经重重撞在巷边的墙壁上。
这一撞,也终于让他从幻境中醒了过来。
“跟你说不要听她的话你不信。”
辕长安站到了姜诸身前,言语嗔怪,但神色却是一脸关切:“你小子没什么事吧?”
“没事。”
姜诸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按照自己的推算,叫祖奶奶,怕是更合适一些。
肯定是嫌辈分太低了。
想到此处,又想到从小学习的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姜诸的态度愈发恭敬:“祖奶……”
“你想死咩?!”
九黎嗖一下压了过来,一脚直接踩在了姜诸的要害。
姜诸仿佛听到了咔嚓声,一动也不敢动。
“老子是你的未婚妻,莫乱喊!”
姜诸:“???”
辕长安:“???”
这不科学。
辕长安比姜诸还震惊。
“小子,你多大?”
“十七,怎么?”
“没事,职业病犯了。”
辕长安同情地看了姜诸两眼。
掐指一算,这丫头,绝对克夫的相。
毕竟他还年轻的时候她就已经这个样子了,哪个人能活这么长时间?
她一定不是人。
但她究竟是什么,辕长安不知道,也没人会知道。
“记到了没得?”
九黎双手插兜,眼睛恢复了正常的瞳色。她俯下身,看着姜诸确认了一番。
“记到了,未婚妻!”
姜诸满脑子都是问号。
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个叫九黎的女子很厉害。
白捡一个打手。
也没什么不好。
“那就好,跟我走哈。”
九黎松开脚,从兜里掏出一颗棒棒糖,撕了糖纸,扔进嘴里,然后双手又插回兜里,转身就走。
姜诸翻爬起来,和辕长安眼神道别,跟着九黎径直离开。
辕长安站了许久,看着渐渐消失于巷口微光中的两个人,叹了口气:“唉,道法自然,随他去吧。”
……
“晓不晓得啷个把我弄出去?”
“不晓得,我啷个会晓得?”
“我啷个晓得你啷个会晓得,我就是不晓得你晓不晓得,才问你晓不晓得的噻。”
姜诸:“……”
两人从昏暗的铁山巷走了出来,回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一巷之隔,竟仿佛两个世界。
一边暗流汹涌风云诡谲,一边灯红酒绿醉生梦死。
就好像主世界的孤城。
城里城外,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也不晓得啷个才能出去。”九黎幽幽叹了口气,“我只晓得……”
九黎的声音渐渐模糊。
姜诸努力去听,但什么也听不清楚。
霓虹的光点散去焦点,散射着丁达尔效应的光。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剧本提示。
9;
8;
8;
6;
5;
4;
3;
2;
1。
……
倒计时结束。
姜诸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回到主世界。
眼前的世界是一片星空。
星空之下,漆黑的地面上伫立着一座祭坛。
祭坛呈圆形,直径约摸十余米,由一米来高的围栏围住。
围栏分黑白色,由太极图案一分为二。
望柱纹龙,庄严肃穆。
姜诸信步走了进去。
祭坛中央是一张石桌。
石桌像一张显示屏,上面凌乱地撒着一些金红色的卡牌。
剧终,这是要抽卡?
应该是了!
姜诸难以抑制自己的兴奋,情不自禁地将手印在了桌面上。
……
星空变幻。
光影流离。
眼前浮过幻影。
张牙舞爪的老槐树下,几只硕鼠啃食着一具腐烂的尸体。
啪嗒的脚步声让它们惊觉,抬起头时,眼睛已经深红。
它们快速跑进下水道,穿过黑暗,藏进了喧嚣的城市之下。
画面一转,下水道升腾的瘴气裹进爆炸的烟尘里,撒进热闹非凡的人群。
胭脂楼又有女子挂衣……
喧嚣之外,城东码头。
这里是挣扎着活命的下民聚集区。
擦鞋匠,黄包车夫,还有挂着卖烟箱的小男孩儿。
以及,倒在垃圾堆里的老烟鬼。
硕鼠又从黑暗里爬了出来,跑过脏乱的街道,蹿进了码头边上支棱起的避雨棚里,
雨棚里有说书先生在说书,那是下民唯一玩得起的消遣。
先生说到了情深处,开始唱: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
声音渐渐淡却,世界也如燃烧过后的灰烬,转眼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