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茶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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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喔喔额!”

  翌日清晨,太阳还未升起,庄里的公鸡已开始打鸣。

  紧接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寿喜班所在的院子里,便传出“呼呼嗖嗖”的破空之声。

  那是后生们早起练功,耍弄棍棒刀叉的风声。

  寿喜班班主自己独居一室,按说之前也是个一早就起的主儿。

  可自打之前在乾江府城遭过一场牢狱之苦后,身子骨一直没恢复彻底不说,居然还落下个懒觉的毛病。

  听到外面“呼呼”的练功风声,他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却发觉后背都已被汗浸湿。

  信手抓起身边已卷了边的蒲扇,在身上连拍几下,可一旦停下便更觉闷热,不得已只好爬起将屋门打开,又下意识摸一摸腰间栓的一串铜钥匙,这才躺回床上。

  晨起的一丝凉风顺势吹进屋内,略感凉爽的班主睡意再次袭来。

  “啪嗒!”

  蒲扇掉落在床上,班主勉强睁开一道眼缝伸手去划拉蒲扇。

  “沙沙沙沙!”

  床上传来一阵轻响。

  “遭了瘟的耗儿。”

  班主以为是耗子爬上了床,嘴上骂骂咧咧地抓起蒲扇就要去打。

  “嗯?”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泥捏的玩偶。

  身着绯红蟒袍,头上却是黄土捏就,两根翠绿的竹叶帽翅上下轻轻摇晃。

  “嗝!”

  那文官模样的泥偶忽然张口打出一个饱嗝,连带着还喷出一股火红色热流,令班主顿时又感闷热不已。

  “我这是在做梦哩?”

  班主纳闷不已,就要坐起仔细端详端详,却看到这泥偶忽然小嘴再次翕动,居然口吐人言道:

  “班主听真,我乃嘉菲,自此离去,若再有人问,一概答不知我所踪。

  而先前班内武生段玉楼已成流寇,现窜于乾元州,特此告知,如何处之,尔自定夺,勿谓言之不预也。

  另,有荷叶所包香盖冰沙一包,已分与班内众娃子,并慰之安好。”

  “班主听真,我乃嘉菲……”

  “班主听真……”

  那泥偶将同样话术连说三遍后,口吐一团青气,而后便闭口不语。

  老班主揉揉眼睛,伸手欲拿泥偶,又见泥偶两条小短腿居然也活动起来,迈着小小方步,很快便从床上蹦到地面,又溜到门口,轻轻一跃跳过门槛,一转弯,便不见踪迹。

  “……”

  “啪!”

  “嘶~呵!”

  班主狠扇自己一个嘴巴后,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翻身下床,光脚赶至门外,顺着泥偶消失方向看去。

  “哟!班主今日起的早啊,想是梦里遇到哪个小娘子,憋不住要出来溺一泡哩。”

  院里正在练功的几个后生见班主出来,几个胆大的嬉笑道。

  “去去!练你们的,诶对了,你们可曾……”

  班主欲言又止道。

  “可曾什么?”

  “额……无事,好好练功!”

  班主说完,捂着腮帮子转身就要回屋,又听到旁边几间屋里传来阵阵欢呼声:

  “哇!冰香盖!”

  “好吃!”

  “呲溜呲溜!”

  “大武生!大武生!”

  几个娃子喊叫着奔出屋门,同时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张新鲜干净荷叶,从班主身前跑过,向后院跑去。

  班主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随着娃子们跑到嘉菲住的那屋门前,却都不敢再妄动,生怕吵到里面之人。

  众娃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些的娃子挠挠头,而后抬脚在最小的二娃子腚上轻踢一脚。

  二娃子在一片怂恿下,咽口口水,蹑手蹑脚走到门前,紧紧抱着荷叶包,腾出一只小手轻轻在门上敲两下,那门居然自己就开了。

  “吱扭!”

  二娃子伸头向里张望,屋里传出一股淡淡的霉味儿,那是老房子空置两三天后的气息。

  众娃子见屋里没人,推推搡搡都挤进屋里,班主也跟在后面探头看向里屋,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床铺摆的整整齐齐,显是从未动过的。

  “真走了……”

  班主喃喃自语道。

  “哗啦!”

  “啊!哇啊!你把我的冰香盖都挤掉地上啦!你赔!你赔!”

  二娃子拽住旁边另一个娃子哭喊道。

  ……

  “知了!知了!知了……”

  烈日当空,蒸烤大地。

  京畿渡口与京城皇城之间,有一条可并四辆马车通行的官道。

  白日里,官道上拉车运货的来来往往,沿途便有不少左近庄子里的小生意人在此摆摊售卖各色货品。

  其中以茶摊最为常见,尤其是夏日里,几乎每相隔一两里便有一座。

  “茶掌柜,上两碗茶。”

  茶掌柜正在棚里打盹,猛听到外面有人喊,便懒懒出来,见外面有一白一青两位文生公子模样的客官。

  茶掌柜见这二人气质不俗,顿时收起惫懒之心,颠颠小跑上前,招呼着两人行至一张还算干净的桌前,打么打么长条凳上,招呼着二人坐下。

  “啪!”

  嘉菲从怀中掏出一小粒碎银子放在桌上,掌柜的更是喜笑颜开:

  “唉哟!小的谢谢二位公子。”

  “好说。”

  嘉菲言罢,茶掌柜躬身后退回茶棚,不多时便端出两碗最是干净的白瓷茶盏上来。

  “二位客观还有什么吩咐,尽管招呼小的。”

  嘉菲轻轻摆手,掌柜的便笑着退回棚内,程羽端起茶盏喝一口凉茶,茶味并不重,但却带着一丝甜味和土腥气息。

  “程兄,这京城昨个儿看似很近,不成想若真走起来,比青川县城到青萝庄还要远些,是何道理?”

  “这京城我可是头一次来此,你却是在这里待过几年的,此刻反过来问我,又是何道理?”

  程羽笑道。

  “我那已是三百年前,且还未开灵智之时,记忆早已模糊,大抵只记得在城内侯府之事,并未出过内城。”

  程羽轻轻点头,抬头看一眼京城方向道:

  “也许是因京城坐落在高地,且本身规模宏大,因此看去不远,实则不然,望山跑死马便是此理吧。”

  程羽说完,又想起一事,指着嘉菲胸前锦囊道:

  “我看这京城内是非不少,你我将那玲珑骰子物归原主后,便离开此地吧。”

  “啊?我本还想故地重游一番,尤其是那皇宫大内,之前从未踏足过,此番还想看看那皇帝小儿的吃喝拉撒,有何不同呢。”

  嘉菲听闻有些不情愿的说道。

  “你此刻已被金吾卫记名,哪怕他们没有视你为敌,可你若真要去闯他们镇守的皇宫大内……而且,你别忘了,京城里还有那些西戎和尚。”

  嘉菲闻言,顿时又想到曾束住自己妖丹的那根金线,顿时眉头皱起:

  “若如此,那我们干脆不要再走了,就此离去罢。”

  程羽闻言笑着摇头道:

  “昨晚我便让你带上戏班先行渡江离开京畿,我独自去京城还骰子,你却偏不,还非要让那泥偶替你跑一趟,自己守着我,倒好像我会不辞而别似的。

  我若真离去,也定会先将你们送过江去再说,不会在这京畿要地令你置身于我这结界之外的。”

  猫妖闻言,小嘴一撇,轻哼一声,心里却增几份舒坦,信手将锦囊打开,看向里面发着幽幽紫光的骰子一眼:

  “这骰子确是奇异,但真值得程兄为此专门去京城这是非之地走一遭么……亦或是,程兄此行,为的不是这骰子,而是这骰子的主人,那位小郡主娘娘?”

  嘉菲说着说着,声音减低,最终忍不住偷眼观瞧程羽表情。

  但见程羽闻言,轻轻一笑道:

  “可说是,也可说不是,我只是觉得,这骰子,兴许能解开我心中一些疑团罢了。”

  “疑团……”

  嘉菲喃喃自语,却听到程羽轻声提醒道:

  “那边有人来了。”

  嘉菲闻言便闭口不言,转头向来人方向看去,却是两人驾着一头驴车,看穿着打扮,像是码头那边的脚夫,正驾着车向这边慢悠悠行来。

  又过有小半盏茶的功夫,两人一车终于行至茶摊跟前,茶掌柜闻听到车轴吱吱呀呀响声,探头出来:

  “哟!二位哥哥,今儿个歇的早哩!”

  那两个脚夫一人驾着驴车停在路边,将驾车的驴卸下后,栓在一棵小树上令其就地吃草,另一人走至桌前大咧咧道:

  “嗨!别提了,最近不知何故,江上往来的货船比往年里少上许多,这不,才刚到晌午,便再无码头的货来。”

  “也好,此时日头正烈,正好来吃碗凉茶避避暑。”

  茶掌柜安排两人在仅剩的另一张空桌前坐好,转身回茶棚,再出来便端着两只粗陶大碗。

  “吨吨吨吨吨……嘶啊!爽快!”

  “嘿!想不想听点路上的新鲜事?”

  其中一人拽住茶掌柜,神秘兮兮说道。

  另一人闻言按住那人的手,向程羽这边先使了个眼色,再看向茶掌柜。

  茶掌柜默不作声只轻轻摇头,那人干脆直接将茶掌柜拉到身前,凑至耳根压低声音问道:

  “是何来路?”

  茶掌柜偷摸瞧一眼程羽,捂嘴低声道:

  “面生的很,想必是路过的城里公子哥儿。”

  两人点点头,茶掌柜拽过一长条凳子,也坐在桌前问道:

  “是何新鲜事?快说来听听。”

  其中一个脚夫嘿嘿一笑,向前一凑,手指着身后方向,压低声音,一脸的神秘兮兮道:

  “就北边的那连李庄附近,之前不是因为出了剪径的贼人,闹得我们都不敢赶夜路送货了吗?”

  “对对!唉哟,前几天据说闹得最凶,害得我半夜都不敢出来解手哩。”

  “是哩,我上午听说啊,那几个贼人,昨个儿夜里惹到了军驿,被连根儿拔了,而且啊,官府还捎带着除掉了两个蛮子细作。”

  “哎哟喂!蛮子?啊……嘘!蛮子怎么还掺和进来?”

  “那蛮子啊,想必是和剪径的贼人一伙的。”

  “乖乖!不得了!这才几月份,蛮子都闹到京畿地界来哩!”

  “可不嘛,往年那蛮子也就趁着秋收或是刚入冬时,在北边闹一闹便罢了,可眼前还未入秋,便都闹到京畿来了,嗨!也不知这官府是干什么吃的。

  依我说啊,你这茶摊也需紧提防些个,兴许左近还有漏网的哩。”

  三人说着说着,纷纷不约而同的向程羽这边又看一眼,但见这桌上两人只是自顾自喝茶看风景,全然未曾理会自己这边厢,便又叽叽咕咕聊起来。

  程羽与嘉菲都乐得白听一些新鲜事,只是这些人经过几道添油加醋后,道听途说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令他二人也纷纷忍俊不禁。

  “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