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用力地睁开眼睛,痛苦如潮水席卷全身,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死过去。他的睫毛粘在一起,无比的狼狈。
“兄弟你没事吧?”忽然有人说。
“我觉得还能抢救一下。”虚弱的回答。
陆离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睫毛上的水珠滚落,模糊了他的视线。勉强能看出这是一座现代化的城市,绿化不错,不远处停着一辆红色的法拉利,引擎刚刚熄火。
说话的人就倚在法拉利的车头前,穿着蓝色的马甲和花格纹西裤,油头梳得锃亮,让人感觉是年轻的副校长站在眼前,同样的放荡,同样的风骚。
他正在慢慢向积水洼里走来,身上带着浓浓的古龙水与雪茄味。
“我说兄弟……你是怎么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小白脸和人偷情,男主人回来了被迫从高层跳下来了?命这么大?”那人说着无聊的笑话,越来越近。
“说来话长。”陆离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街溜子,还是特有钱的那种街溜子,毕竟一个正派的人绝对不会想出这种离奇的故事,所谓的以己度人,就是这个道理。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现在是几几年?”他不打算解释天方夜谭的这一幕,而是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小胖子已经缓步来到陆离的身边,听到这些接二连三的问题,一愣。
“兄弟你这脑子还摔出问题了?还是看多了以为自己是穿越者?怎么着,要来一出?您老是从哪个时间线过来的?”小胖子哼哼着。
陆离发誓要不是现在虚弱得很,一定要用精神检查这个家伙的记忆,免得他这么啰嗦。不过可惜现在病体难撑,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吗?要是不能回答麻烦离我远一点,我在这继续躺一会儿。”他支撑着胳膊想要起身,可骨头就跟散了架一样,剧烈地痛疼起来。
“行了,别逞能了,本公子今天心情好,就大发慈悲把你送到医院去吧。你在这里躺着,万一被哪个不长眼的开车把你轧死怎么办?”小胖子俯下身来,搭住陆离的肩头。
这个举动令陆离吃了一惊。
虽然小胖子看起来挺臭屁的,用‘本公子’自称,听起来就像古代的淫贼一样。但心肠不坏,在这个世道敢不录像就扶人,真不知道是用单纯还是用没挨过社会的毒打来形容他比较好。
“我说……你不怕我讹你吗?”陆离被小胖子搀了起来,气若游丝,扭头去看那张肥胖但也有一点小帅的脸。
“哼哼,在滨海市敢讹我的人还没出生呢!”小胖子冷冷一笑,“当我黑太子集团的律政部门是吃素的?”
“滨海市?黑太子集团?”陆离皱着眉头,这不是路明非和楚子航的家乡吗?黑太子集团这个名字听起来也有些耳熟……
“我说你还真摔失忆了?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小胖子左手搀着陆离的肩膀,用身体支撑这位年轻教授的重量,右手则伸到前面,比划了两圈。
“还能看出来我比划得是几吗?”
陆离轻轻抽着冷气,这厮的肩头正在硌在他胸前的伤口上,虽然表面那里没有伤势,但看不见的地方用普通的医疗手段无法治愈,他疼得想死。
他没有理会这个无厘头的问题,转而问道:
“谢谢你救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邵公子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小胖子大手一挥,豪情万千,但是无意间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邵一峰?”陆离艰难地在脑海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名字。
谢天谢地,他还记得这么个龙套。怪不得他看那辆法拉利有些眼熟,记得前些日子调查陈墨瞳的身份,在档案中无意间看过这样一张照片,背景就是这样的一辆法拉利。
“呼……”陆离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幸好洛基的言灵·世界把他放逐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地点,没有被流放到白垩纪真是谢天谢地了。
“看来还不傻嘛。”邵一峰对于陌生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并不意外。
他老爹是滨海市有名的企业家,他作为黑太子集团的首席大少爷,自然也常常在媒体上亮相,虽然都是和女明星闹绯闻的负面话题,但不管怎么说,知名度算是打开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从哪里知道你的名字的?”陆离计上心来,他要是没记错,邵一峰是陈墨瞳同学的疯狂追求者?
说起来恺撒·加图索也有一群疯狂的追求者,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真是天作之合,绝配。
“不就是财经新闻,或者的封面杂志么?”邵一峰不屑地摆手,根本没把这个话题往心里去。
“我要说……不是呢?”陆离的眼神高深莫测。
此时天空阴沉沉的,乌云聚集,根本分不清是夜晚还是要下雨了。沥青路两侧的梧桐树上,叶片滴落着雨珠,在水洼中溅起了一层涟漪。
邵一峰就搀着陆离站在水洼前,不远处的法拉利打着双闪,这是条僻静的小巷,行人早进入附近的商店躲雨,街面上几乎空无一人。
“不是镜头里?”邵公子疑惑了,“莫非你是我的什么朋友?或者学前班的同学?”
陆离再次被他的脑洞打败了,说幼儿园就算了,学前班都冒出是要闹哪样?莫非你小时候就跟现在长得一样?你小时候长这样学前班要你么?
他甩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吊足了他的胃口,终于揭晓谜题:
“我是从一个人的嘴里提前过你……”陆离稍稍停顿,“她叫陈墨瞳?你认识吗?”
邵一峰肩膀上的肌肉忽然僵住了,连带他的表情。虽然现在浓云未散远说不上雨过天晴,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下雨,但邵公子却听到了隆隆的雷声,来源于他的心里。
听到这三个字,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认识师姐?”
“很熟,我们更习惯叫她诺诺。”陆离微笑着回答。
这个称谓打消了邵一峰心中仅剩不多的疑窦,‘诺诺’这个称呼只有和师姐关系特别亲近的人才知道,才有资格叫的。
光是这一点就无法作伪,他暗暗惊喜起来,没想到除了精神病院的那位,走在大街上还能碰到师姐的同学,这下能刺探更多的情报了!
“你和那个小路一样都是师姐的同学?!”邵一峰短暂的惊愕后,一把攥住他的手,连说话都哆嗦了。
“差不多。”陆离轻声回答,不过跳动的眼角说明他远没有现在这样镇定。
“能把我的手松开么?邵公子?”他轻声说,“我刚才高空坠落,身上有伤。”
“啊,抱歉……”邵一峰连忙松开了手。
陆离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这真是没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前几天就是一座山压在他身上都能和博尔特比赛跑百米,胜负毫无悬念。
现在一个被酒色掏空的小胖子就能让他痛疼难忍,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不知道这个见鬼的伤势什么时候能恢复。
片刻后邵一峰回过味来,“等等……你刚才说差不多?莫非你是她的弟弟?”
“我是她的老师,卡塞尔学院最年轻的教授,陆离,负责历史与考古的科目。”迟来的自我介绍终于补全了。
“老师?这么年轻?”邵一峰大吃一惊。
“高斯在十九岁就证明了正十七边形可以用尺规作图。”陆离慢悠悠地说,“在天才面前,年龄从来都不是问题。”
邵一峰心说也是,师姐那样牛皮哄哄的人就要上这种大学,大学里有这种天才教师才配得上她的身份。何况对方根本没必要骗自己,说同学自己也信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好吧,陆老师。”邵一峰改口也快,“我先把您送去医院。”
“医院就不用了,我没什么外伤,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陆离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的病医院可治不了,检查结果一出来与常人的指标一点也不一样,估计都能引起轰动了。
邵一峰斜眼看了陆离一眼,觉得还是去医院比较稳妥。万一这位老师突然嗝屁了怎么办?
不过他转念一想,没什么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看他也没什么外伤,说不定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多套套近乎,顺便多了解一点师姐那位意大利人的男朋友。
“那就去我家?”邵一峰眼睛咕噜咕噜地转,“我有很多……很多……历史与考古方面的问题想要向您请教!”
“行,去你家吧。”陆离也没揭穿他的小心思。
双闪灯熄灭,法拉利破开街道上的积水,绝尘而去。陆离就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面色苍白。他掏出手机,却发现屏幕碎裂,已经打不开了。
邵一峰非常有眼色地打开了坐垫加热系统,他一头靠在舒适的座椅上,发梢末端的希腊卷还在淌水。
“陆老师,你怎么会从那个地方掉下来?”他双手把着方向盘,随意地问。
“一言难尽了,总之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陆离回答,“把你的手机借给我,我打一个电话。”
邵一峰不疑有它,眼睛盯着前方,麻利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指纹解锁后递给身侧的陆离。
陆离光从手机的屏幕就能看出来这不是2009年,可以确定自己抵达了未来。毕竟在2009年苹果公司要是有这种技术,市值后面估计得多加一个零。
他装模作样地拨打了一个电话,但联系人根本不是卡塞尔学院,拿到手机只是为了确认时间。
幽蓝的屏幕上赫然写着2012年2月29日20:45,他来到了三年后。再联想到路明非被送入精神病院,凭借这个情节可以确定是这里是龙四的时间线,但究竟发生到哪里不得而知。
“陆老师你怎么了?”邵一峰贴心地问。
从余光看出这位教授的表情不太自然,那个电话也没拨出去,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复杂。
“总感觉白活了一次。”陆离揉着眉心将手机还给他,“没什么,电话无人接通,过几天学院会联系我的。”
他第一次觉得事态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毕竟以前看过不少动漫,网上流传着白学家、路学家、春学家……之类的称号,他能算一个龙学家,但故事仅仅局限于路明非完成最后一次交易。
他穿越的时候龙五虽然看了一点,但由于工作以及这本书的口碑问题,跟没看也没什么区别。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熟悉的,同样很陌生。
“白活了一次?”邵一峰细细咀嚼这五个字,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想不到陆老师你还是个哲人呢!你们卡塞尔学院出来的就是牛!那个小路兄弟也颇有些哲学家的气质!”
“哲学家可能不会同意你这句话。”陆离敷衍地一笑,闭着眼检查伤势。
可以说非常糟糕,最后逆转炼金矩阵企图杀死洛基造成了极为严重的伤势,何况被昆古尼尔刺中的死气也正在体内迅速地蔓延,丰富的精神力之海也将近干涸了,想要恢复全盛时期估计要好一段时间。
最要命的是尼德霍格的骨殖瓶也遗失了。
他还记得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是汹涌的风暴乱流,黑色的手提箱脱落,不知遗落在世界的哪个角落。
骨殖瓶非常重要,虽然他还不知道怎么离开这个世界,但和它脱不了干系,这是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的预感。何况那个东西要是落在龙类的手里,说不定要惹出什么麻烦。
“这一天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省心……”困意袭来,陆离沉沉地睡去。
邵一峰安稳地驾驶着法拉利,他看得出这位教授非常疲惫,没有出口打扰,毕竟以后有的是时间。
此时天空阴沉,雷声大作,车内播放着动听的交响乐,外面的雨刷器忽然摆动,水流如柱,雨重新地开始下。在挡风玻璃的倒影中,副驾驶位置上的人紧了紧西服外套,似乎察觉到了袭来的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