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卡诺根湖,湖底。
陆离单手持剑,在水怪来回扫动的长尾上站稳,如履平地。那种晃动不啻于山塌地陷,天与地都在倒悬,如烟雾升腾起的血色混在泥沙中污染了水底,那个瘦削的身影却如同铁索连舟般屹立不倒。
锋利的骨刺自脊椎上呼啸而出,受伤的水怪势要把这个‘蝼蚁’碾死,汹涌的水流中忽然多了墨色,那是来自血液当中的剧毒。
淬了毒的骨刺直指陆离的眉心,却在两米外停住,并没有剑尖与其针锋相对,而是被透明的精神壁障格挡。纯白的精神之火立刻燃起,大量的水流立刻被汽化,转眼间骨刺就变成漆黑的粉末弥漫在泥污血水中,让这处水域立刻沸腾。
“啊!”他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陆离教授,听到请回答!”铁托教授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陆离直视水怪金色的双瞳,遍布血丝的同时还有一分怨毒、七分畏惧,它低低地浮在砂石之上,就像一只准备狩猎的鳄鱼。
“遇到一点问题。”陆离的声音有些凝重,只不过他的表情依然是放松的,“奥古布古的血液中含有剧毒,我不小心吸入了一点。”
这当然是一句假话,也是最开始计划当中的示弱。首先要骗过自己人才能骗过敌人,否则这出‘金蝉脱壳’之计便无法上演。
远在中央控制室的铁托教授听到了隆隆的雷声,那是湖水巨量蒸发引发的反应。在‘极渊计划’的报告书中看到过类似的描述,那是岩浆的高温与水体接触才会产生。
他心里一沉,不由得为陆离捏了一把汗,难道水怪奥古布古不是次代种,而是一位沉睡的初代种,才让这位教授施展了如此恐怖的火焰?
“你……没事吧?”
“没事,这点问题还难不倒我。”陆离说。
回答的同时,三道无形的水箭在巨量的蒸汽中成型,扭曲的花纹带着狰狞的美感。沸腾的汽化现象竟然被停住了,这些来不及溶解在水中的气体被瞬间凝华成细小的冰晶。
水怪的言灵竟然是水元素的变种——冰。
三枚水流之矢在穿行的过程中迅速变成了更加坚固的冰,以不同的角度、同种的速度封锁了陆离所有的躲闪空间。这里寒气逼人,正在迅速凝结成巨大的冰块。
陆离只是轻轻挥剑,虽然在这里地势并不占据优势,是水怪的主场。只不过量变没有到达一定的程度无法引发质变,火焰在剑刃上生成,根本不需要躲闪,冰箭被精神之火粉碎,每一寸冰晶上都闪耀着光辉。
冰河开化,那些被尘封的地界纷纷解冻。
“好强大的炼金术。”完成这一切后,陆离又说。
铁托教授在话筒中自然听到万物复苏的声音,似乎惊人的寒气穿越时空,连带他的血液一起冰封了。此刻血管中流淌的并不是炽热的猩红,而是一节一节的冰碴。
“什么样的炼金术?竟然能困住你?”
“这里的地势透露着古怪,有一座强大的‘处刑之阵’。”陆离睁眼说瞎话,“和中尼德霍格冰封白王的那个阵法有些像,这里恐怕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一瞬间铁托教授僵在原地,他的声音微微停滞:“这是陷阱!立刻放弃任务上浮!你需要本部的支援!”
“远水恐怕解不了近渴。”陆离说,“放心,这座炼金术大阵是无主运行的,暂时无法伤害到我,咳咳……”
每一声咳嗽,都让铁托教授心里重重地一颤,他无法确定对方是实话还是逞强。这令他想到了格陵兰冰海事件,下潜之后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陆离听见话筒中沉默,莞尔一笑,决定不再留手,他飞速穿过那些正在凝实的冰水混合物,迎接他的是沉重的破空声。
水怪甩动的巨尾,足有几吨重的尾巴落在无形的领域上并没有破坏,反而如同蟒蛇绞杀猎物那样将其捆了起来。它不断地用力缩进,领域竟然也发生了扭曲,水中传出的摩擦声刺耳。
只不过陆离轻轻挥剑就把它的巨尾斩成了几段,看上去卖相就不好,无法做成一道可口的‘红烧水怪尾’。
断裂的残躯中是还在跳动的肌肉纤维,碳酸钙材质的骨骼裹着血肉下沉,水怪痛苦的嚎叫足以摧毁人的耳膜。
“喂?喂?”铁托将话筒不得不离远了一点,他的双耳短暂的失聪,全部都是刺耳的轰鸣,听不到任何信息。
过了好一会儿才好了一些,他连忙抓着话筒急匆匆地询问。
“还好,虽然受了一点伤,不过没有什么大碍。”
陆离已经完全被血雾淹没,浑浊的泥沙也彻底变成了海水。只不过那个瘦削的身躯上闪烁着玉石一样的光泽,别说受伤,连根头发都没掉。
在铁托教授短暂失聪的这个时间,他已经用锋利的骨剑刺入水怪的大脑,已经毁掉了他的第一套神经系统。
“那就好,那就好……”铁托教授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等等……这个声音是什么?”
“我正在与他搏斗。”陆离说,“这个家伙的难缠超乎我的想象,有这个炼金术之阵的存在,我没办法发挥全部的实力。”
此刻水怪奥古布古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天丛云从下颚刺入它的血肉,正好从大脑处穿出。陆离跳跃到那类似河马一样的头部上,在半空接过这柄剑,在它嶙峋如礁石的背部上游走,正在不费吹灰之力摧毁他的神经中枢。
铁托只听到剧烈的翻腾声与打斗声,那种漩涡正在成型的声音让它毛骨悚然,得有多么强大翻江倒海的能力,才能造成这样声势浩大的效果?幸好这是发生在水下,否则一切将无法想象。
当然铁托教授要是能看到这一幕绝对会被气死——那些翻江倒海的声音其实是陆离用一根巨大的树枝正在搅啊搅,根本不是水怪的反击造成的。
“终于结束了。”陆离长长松了一口气,脚下的水怪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身体正在不断地上浮。
“辛苦你了。”铁托教授擦去额头的冷汗,那声音充满了如释重负与疲惫,以陆离的实力竟然还如此困难。
要是执行部普通的专员前往,说不定要遇到何种险境。
“没事,这是我应该做的。”陆离伸手唤来四根粗壮的树枝,穿透水怪的四肢将它固定在某个位置,然后从背部跳下来游到它的腹部,在森然鳞片上开了一个口子。
恶臭让他捂住了口鼻,他是艰难地从那堆血污中找到了青铜齿轮,游到了较远的地方用干净的湖水将它清洗干净。只不过靠近还是能闻到那股恶臭,让他干呕了出来。
“怎么了?”铁托教授再次提心吊胆,今天他的心电图好像坐了过山车。
“没什么,不过是先前中的毒发作了。”耳机中的声音充满了虚弱,还有剧烈的咳嗽声,明显能听出那位教授正在幽幽地叹息。
“赶快上去医治,我马上调集基隆拿分部的专员去支援你。”铁托教授说着就要将线路切换到当地分部。
“呼叫支援的事情可以等一等,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陆离说,“我要破除这个炼金术,还要检验一下这个齿轮。”
“我的天呐!这个齿轮!这个齿轮!”话筒中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齿轮怎么了?”
铁托教授焦虑地坐在舒适的转椅中,中央控制室内人声鼎沸,他却觉得自己一个人待在冰窟里。以陆离教授的稳重,什么的齿轮才能让他如此吃惊?里面蕴含了何等秘密?
学院内除了他只有副校长是强大的炼金术士,他也见过副校长如此失态过。只不过不是为了炼金术,而是在某个古墓中出土公元一千年前的美酒,带着浓浓的醇香,副校长险些没有把眼睛掉到那个青铜器皿中。
“这个齿轮蕴含着无与伦比的炼金术!还有一个庞大的预言,太浩瀚了,这是跨时代的发现!”
陆离看着那个古朴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齿轮,它好像从某个崭新的机器上刚刚拆卸下来。
“我把图片发给你,马上让学院的专家进行解读!”
三秒钟过后,主控电脑收到了陆离在水中拍摄的图片,以铁托教授的炼金术水平自然看不出端倪,事实上陆离一时半会儿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不过它的材质无疑是特殊的,能在水怪充满强酸的胃部保存这么久不被腐蚀,本来就是一个奇迹。
“好,我马上请学院的专家进行解读。”铁托说,“陆离教授,你也抓紧时机上浮。”
“好……”应答还没有结束,听筒中又传来了新的声音,“该死!是门!这个青铜齿轮是转动的钥匙!门打开了!这是一个陷阱!”
接着手机中传来天旋地转的声音,博学的铁托教授深知那是恐怖的水体漩涡,里面能听到肌肉拍打水面的挣扎。
门这个字,在执行部是一个禁忌,尤其是水下活动。那场曾经让卡塞尔学院损失惨重的格陵兰冰海事件,就是因为‘门’的出现导致前功尽弃。事后校董会急匆匆地结束了这场调查,掩盖了当年的真相。
只不过铁托教授就是当年执行部自查的负责人之一,他甚至在水下遇到‘门’是何等恐怖的一件事,只不过数万里之隔,他没有任何办法拯救身陷囹圄的陆离教授。尼伯龙根,就是一座限制生命的监牢。
“这是陷阱!学院不要来人救我!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出去的!”
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彻底失去了联系。无论铁托教授怎样询问,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