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建安二十年,夏。
六月下旬。
天子刘协于正殿中受群臣所谏言,令曹操享臣子最高荣誉,特许日后上朝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殊荣。
此诏令一出,天下无不是触动不已。
亦是各方反应不一。
江东孙氏。
吴侯孙权查阅着斥候送来的这则战报。
他不自觉的摸了摸鄂下紫髯,随即碧眼飘向四方,环顾两侧诸臣属,遂面色平静淡然的高声道:
“诸位,据吾方细作探报称,当今天子已下诏特许曹操日后上朝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殊荣。”
“不知汝等如何看待此事乎?”
此话落下,就见孙权一双碧目都不由充斥着一丝丝的期盼之色。
他面上似是也流露出了向往之色。
大丈夫,当如是也!
不过,他深谙权谋之道,自是知晓此等不臣的心思还并非是展露出来的时机,故而不过是稍微透露一下,面色间就立即恢复如初了。
随即,居于左侧间最上首一位拄着拐杖,已是两鬓斑白的老者先行从席间拱手说道:
“主公,此必然是受那曹操所授权后,麾下群臣方才会一齐逼宫所致。”
“而此番意图,想来定然是为了彰显自身之威势。”
“毕竟,西蜀刘备自称为汉室帝胄,一向以匡扶汉室为己任,可去岁的汉中一役,曹军不仅未占据汉川全境,反是败走。”
“此举,定会令军心大为动摇,亦会让治下些许忠汉之士死灰复燃。”
“曹操必然是需要此等契机来重塑威势。”
一席话语道落。
此一言亦是甚得孙权之心。
他遂是连回应着:“张公所言甚是!”
“曹军去岁新败,军心必是大为动摇。”
“此或许又到了我军出兵的良机也!”
说罢,孙权眼神微动,似是出现些许恍惚之感。
现在曹军于西边败退。
全军士气必不会那么高昂。
那此恐怕又是他再度率兵攻取合肥的良机。
但一想起合肥,他就不由一阵头疼。
特别是对那守将张辽,似是有莫名的一股恐惧感。
无他,去岁他亲自见证了此人的勇猛。
携众于军阵中左突又冲,宛若无人之境,己方军中更是无一将能与其抗衡。
后他强攻合肥不下,又挥师撤退。
张辽再度向他发动猛攻,若不是麾下吕蒙,凌统等将拼死护卫。
恐他那时绝不会安然归来。
每每一念及此事,他都止不住的会畏惧。
而也是经此战后。
此事迹流传到江东诸郡县。
张辽之名亦能止小儿夜啼。
故而,此刻孙权虽有再度纵兵进取合肥的心思,但却犹豫不决。
似还是一侧正襟危坐的张昭看出了其心中所想,遂进谏道:“主公,如今确是进兵的良机,可派遣精锐并令一上将统领北伐,以期夺得合肥,掌控入淮的道口。”
话音落下。
张昭亦是极其附和出兵的决议。
只不过,他却是着重的加重了令一上将统领的字眼。
其言外之意已是很明显,你就别亲征跟着瞎掺和了。
先前的合肥战役,撤军后张昭已是具体有所了解。
若不是临撤军前,孙权执意携部断后。
亦不会出现张辽率部大举围攻,导致兵众损失惨重。
而张昭也明白了。
自家主公根本不似先主公孙策那般,能临阵杀敌。
统御兵士征伐,反是副作用。
而此时的一众武将也一齐附和着:“张公所言甚是,可发兵也,吾等愿打头阵,以血去岁合肥之耻。”
话音道落。
虽然诸人都应附出兵,可此番孙权反倒是犹豫不已,半响未做回应。
眼见于此。
军方大将吕蒙拱手劝诫道:“主公,此番的确是再取合肥的时机,曹军新败,即便听闻我军进犯,短期之间亦无来援的余力。”
“还愿主公切莫犹豫,拨蒙一军,蒙愿携众破城而归。”
一番话落。
吕蒙此番也是昂首挺胸,满目自信的请战道。
他此刻亦是浑身憋足了劲。
去岁奉命率部征伐荆州诸地。
原本一切都进展顺利,袭取了荆南二郡,长沙与桂阳,正欲一举拿下零陵、武陵等荆州西部地区。
却哪料反是被敌将赵统此不过刚弱冠之年的毛头小子所算计。
一番交锋。
他被困于桂阳郡而不得动弹。
令己方于战略上彻底陷入被动。
后孙刘两家重新和解。
他得以携部安然撤回江东,继而又跟随主上征伐合肥。
此一战,为护佑吴侯安危。
他麾下嫡系部曲亦是几乎折损了大半。
此二战,吕蒙几乎是将之视为了平生的耻辱。
现在就有复仇的机会在眼前。
他自然是未有丝毫的犹豫之色。
只不过。
孙权却忌惮于镇守合肥的张辽,迟迟未给出回应。
反令众将一脸的急不可耐!
好似是猜测出了孙权心下的难言之隐。
居于左侧中间的幕僚顾雍不由是出列拱手说道:“主公,今番那曹操示意群臣逼宫天子就范,此已是大逆不道之行径。”
“亦是全然表现出了自身的狼子野心。”
“我方可陈兵而立,先行观望之!”
“静待西面刘备一方有何动作,再做算计,可否?”
一番话语道落。
此一言其说得极其的敞亮,且给了孙权顺坡下驴的选择。
他遂亦是快速回应道:“元叹所言甚得孤心!”
“孤意已决,先暂时陈兵不动,静观其变。”
此事就此定计下来!
对于孙氏而言,威逼天子,并未有何大不了的。
对此事也未太过上心。
颇有随风摇曳,听之任之的态度。
而由于蜀中地界有山川之险,道路不变。
故此事是先传至荆州,方才传回了汉中王府成都。
而当此事传到益州诸郡县。
已是将近过去了一两个月的功夫。
亦是于境内迅速引起了轩然大波。
也是给王府之中的汉中王刘备出了一道大大的难题。
这一刻。
似是天下士人都将焦点聚焦而来。
他们都欲一睹为快,一向标榜为汉室正宗的刘备面对此事究竟会做何抉择。
随着此事传遍益州诸郡县后,无不是引起了一阵阵的议论。
针对于此事,在基于政治态势的考量下,诸葛亮的嗅觉极其敏锐,心知此事一旦不能妥善处置,势必会引发动摇国本。
他遂是立即进谏,劝说派遣各地官员严格执行,若各地再有妄自非议此事者,皆无须通报,可先着人拿入大牢,听后定夺!
此建议方一道落。
汉中王刘备亦是顺势就做出批复。
紧随着,由于各郡县都加强了言论戒备。
原本因此事传进来后,大为流传的现象亦是逐步的消失。
即便还有些许士人或是豪族中人顽固不冥,依旧自顾自的选择不畏强权。
但也很快的就被各处官吏手中所执的刀剑给让乖乖闭了嘴。
例如。
益州已北,汉中郡。
某一小县。
“不知汝等听说没有,那朝中之人肆意欺压天子,逼宫令其大肆封赏丞相曹孟德日后上朝可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尊荣。”
“是啊!此事近日来已于州郡间传得沸沸扬扬,又如何不知呢?”
“不错,曹操此一出,依吾看,已是彻底展露出了胸中野心,欲徐图窥视汉家神器了。”
“的确是这样,不过新近已上表称汉中王却是一向标榜乃汉室帝胄,并以中兴大汉为己任,如今朝中奸臣当道,汉贼欲篡夺神器,却不知他意欲何为也?”
“拭目以待吧……”
“看看我们敬重的汉中王该会如何反击汉贼。”
一语相继道落。
原本只是少数的豪族中人聚在一团窃窃私议着。
但却逐步影响到了周边的舆论,徐徐扩大。
随着事态扩大。
那已是接收到来自于成都方面严令的都督魏延和行军主薄阎圃没有丝毫的手软,立即着手吩咐下去。
当地的官吏就快速派遣郡兵前去抄家。
并以传谣的名义将当事人依次逮捕,押入大牢。
面对着情节恶劣者,更是直接当场格杀。
面对着冰一般的屠刀,凌厉的兵士。
在无情的强权面前。
所谓杀一儆百。
即便再有心下不服之人,也唯有乖乖闭嘴了。
将州郡内部的舆论得以逐步控制后。
此刻的成都王府中。
汉中王刘备召集诸葛亮,法正,黄权,刘巴,伊籍,董和等重臣于府中聚集。
诸臣各身着黑、红色的朝服,依左右两侧执立。
诸葛亮,法正分属股肱之臣和谋主。
亦是各自立于左右两侧的首位。
刘备则居于上首席上,看向诸人。
由于此时间许都方面传出诸群臣逼迫天子的作风,已是极大程度上的打击了汉室的余威。
若是日后天下之人皆已忘汉。
那他再想以此为蓝本,兴师北进中原,恐就不能那么名正言顺了。
此事一旦袖手旁观,不做过问。
那他们势力将会被判定成偏安一隅,于局势不利。
在事情危机之下,刘备心下稍是有些按捺不住,但多年的屡战屡败已令他早已是处事不惊的心态。
只见他神色自若,望着诸臣,予以旬声相问道:
“想必许都群臣逼宫一事,汝等已有所耳闻,却不知诸位可否有何应对之策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