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下水道内,生长着大块大块的黑黄色霉菌。
霉变的味道,食物腐败的味道,以及一些难以辨别的复杂臭气混合在一起,孜孜不倦地骚扰着沙曼莱尔的鼻腔。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气味难闻极了,比他之前闻过的任何气味都要难闻!
但是…他却没有觉得恶心, 或者说不习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就是这个下水道里的原生生物——一只灰毛大老鼠!
沙曼莱尔以前一直以为“小猫一样大的老鼠”,这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词,直到他自己亲身体验,才知道不存在任何夸张成分。
这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大老鼠,而且不是一只,是一群!
“吱~吱~!”恼人的鼠叫声在沙曼莱尔身后响起。
“哒哒哒…”伴随着密集的步踏声,他身前蹿过一只又一只比苔丝还要大的大老鼠。
它们拖动着粗壮的长尾巴, 身姿敏捷地在这条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穿梭,偶尔看到几块漂在污水里的烂肉块,或者面包之类的食物残渣,便会一拥而上冲上去抢食。
老鼠缠着老鼠,尾巴缠着尾巴,虽然是一副有些恶心的画面,但沙曼莱尔吱不知怎么的竟然看饿了。
这是这副身体残留的本能。
它是一只贪婪的大老鼠,如果没有被沙曼莱尔附身,现在早就冲上去和其他老鼠撕扭在一起抢垃圾吃了!
“吱!”一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冲过去吃垃圾的想法,沙曼莱尔吱忍不住发出一声嫌弃的叫声。
不行!他得赶紧找到伊莉丝,然后离开这个下水道!
……
“滴答…滴答…”
听到耳边回荡着的滴水声,伊莉丝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头顶长满菌斑的潮湿管道,头顶的两条触须都委屈得缩在了一起。
这里好脏,而且好臭,我不想呆在这里!
才在下水道里躲了半个小时,伊莉丝就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了隐藏行踪,竟然往这么脏的地方钻!
“咿!”
它小心地迈动自己的十二条腿, 身后的育卵腔也高高翘起,努力保持干净,不让自己沾到地上的脏污。
……
“哒哒哒…哒哒哒…”
就在管道的另一头,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捂着鼻子,行走在污水管道内。
一边走,他们还一边神情警惕地向四周张望着,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这两个人分别是弗兰克,还有那个跑过来追踪伊莉丝的探子。
在收到莫尼的命令之后,弗兰克便火速赶往现场和同伴会和,然后一起跑到了这个下水道里,寻找伊莉丝的踪迹。
然而玛雅帝国的地下排水系统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到处都四通八达,他们绕了大半个小时,也没见着伊莉丝的身影,甚至还把自己都绕晕了。
肮脏的污水,四处蔓延的霉菌,比猫还大眼睛会放绿光的大老鼠,不知名的小昆虫…
一路上见到的都是这些让人厌烦而又失望地东西, 让弗兰克有些不耐烦,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别继续走了!在这里守株待兔吧!”
“怎么守株待兔?”同伴疑惑地问道。
“信里不是提到过,那只虫子爱干净嘛…我就给它创造一个干净的地方,看它会不会往这里钻!”弗兰克说着,手指间已经分泌出了大量黏液。
只见他轻轻一抹,墙壁上就被涂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粘液。
原本还布满霉菌斑的肮脏墙面,一下子变得干净清爽。
不光是手上,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溢出了黏糊糊湿润润的半透明粘液。
“啪嗒…啪嗒…”这些粘稠的液体汇聚在弗兰克脚下,以他为中心往各个方向覆盖。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方圆二十米范围内的下水道上都覆盖了一层伪装粘液。
那些恼人的霉菌,以及粪便垃圾全都失去了踪影,被遮蔽得严严实实,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好像变清爽了。
“看!一个完美的陷阱就这么做好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就行!”看了看周围焕然一新的环境,弗兰克很满意。
这里实在太脏了,要不是不能在这里引起太大骚动,他甚至都想点把火将这些肮脏的东西全烧了。
他随后又将粘液也抹到了同伴的身上,给他也进行了伪装。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个用来诱捕伊莉丝的“甜蜜陷阱”。
……
在这条四通八达的下水道的某一处,一个无形的通道,被打开了。
就像篝火上扭曲翻涌的热浪一样,下水道顶端的空间发生了一阵细微的扭曲,随后,从里面走出两道身影。
埃德温和他的忠实下属卡洛斯,一言不发地出现在了肮脏的下水道井里面。
他们身上都穿着圣火教的白袍子,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起来和这个肮脏的下水道格格不入。
谁能想到,这身洁白的衣服下面包裹的却是一副比下水道还要肮脏的躯壳。
埃德温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到伊莉丝的身影,表情明显烦躁了起来,发出一句不满的咒骂声:“这里也没有那只该死的虫子,它到底躲哪里去了!”
被玛雅帝国复杂的下水管道系统困住的人可不只是弗兰克,埃德温已经和卡洛斯钻了好几条空间隧道了,可惜每次都没有逮到伊莉丝,甚至连影子都没看到。
“你还可以开几次通道?”带着满肚子的怒气,埃德温对一旁的卡洛斯问道。
“我的极限是一天开启十次空间隧道,现在还剩下四次。”卡洛斯一本正经地答道。
“该死…”埃德温又低声咒骂了一声,随后吩咐道:“这次到管道深处再找找!”
“是!”卡洛斯点头回应道。
很快,又一处空间隧道打开,他们两人的身影再次消失,去往下一个地点。
……
为了寻找伊莉丝,玛雅帝国的下水道内,前所未有地热闹了起来。
沙曼莱尔,莫尼的手下,以及埃德温都齐聚在了这里。
然而…盯上伊莉丝的并非只有他们!
只见玛雅帝国主城的上空,漂浮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他低着头,俯瞰着整座城市。
像是蒙着一层薄雾般朦胧不清的脸庞上,只能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正在散发比黑夜还要漆黑着幽光。
皎洁明亮的月光,照射在位于城市中心的钟楼上。
“咔哒…咔哒…”钟楼顶部的巨型时钟正在缓缓走动。
指针指向十二点钟,空中的身影消失,只留下一句呢喃般的低语:
“这座城市,已经睡着了。”
…………………………………………………………
伊莉丝已经不记得自己在这条下水道里走了多久了。
穿过一个拐角,接下来又是一个拐角,转弯,转弯,再转弯,却依然看不到出口。
它就像是陷入了一个无穷无尽的巨大迷宫一样,目光所及的,都是相差无几的东西。
疲惫感,以及肮脏环境带来的恶心感,让它产生了一种自己永远也跑不出去,会被困死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的错觉。
再次拐过一个弯,发现前方依旧是熟悉的下水道,伊莉丝终于受不了了。
它停下了脚步,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咿!!”
它焦躁不安地在原地踱步,随后又迈开步子极速向前奔跑了起来。
再也不拐弯了!它就一直往前跑,跑到头了要是还出不去就直接挖洞,一直往外挖,总能从这个破地方离开!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伊莉丝的奔跑,不算宽敞的地下水道里回荡起了沉闷的脚步声。
地震一般的强烈震颤感,也一起沿着下水管道向四周扩散。
这样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周围其他生物的注意。
这其中,就包括沙曼莱尔吱。
感受到地面的轻微晃动,他暂时停下了脚步,竖起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声音。
“咚咚…咚咚…”规律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的,又密集又沉重,明显不像人类的脚步声。
是伊莉丝!
一下就分辨出脚步声的主人,沙曼莱尔吱的一双鼠眼噌地一下亮了起来,撒开腿就往那边跑。
“吱!”伊莉丝,我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脚步声还在继续。
伊莉丝还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一只小老鼠在追赶它,它只管埋头往前跑。
就在它快要跑到尽头的时候,忽然看到左前方有一截下水道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没有霉菌,也没有污水,表面光洁,干净到让伊莉丝想要落泪!
那个地方本来不在它的行动路线上,但它的一双眼睛落到那里后就挪不开了!
“咿!”
伊莉丝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声,脚下拐了个弯,直奔那处干净的下水道。
这一截干净的下水道,自然就是弗兰克布置的捕虫陷阱。
他本来还在忐忑,伊莉丝会不会如他所愿地跑过来,没想到刚布下陷阱没多久,就看到一只体型硕大的大虫子横冲直撞地往这边冲!
“咚咚…咚咚…”
望着离这边越来越近的伊莉丝,弗兰克和身旁的同伴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用眼神做了一番简单交流。
交流完毕,两人屏住了呼吸,双眼一刻不停地紧盯着伊莉丝,寻找着抓虫的最佳时机。
十米,五米,一米!
就是现在!
就在伊莉丝毫无防备地跑过弗兰克身侧时,他猛地向前伸出了手,用力往下按。
然而,预想中的坚硬触感并未传来,反而还毛乎乎的。
就在弗兰克伸手的那一刻,他和伊莉丝之间竟然凭空出现了两个男人!
弗兰克刚刚伸出去的手,刚好就死死地扣在了其中一人的脑袋上!
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弗兰克的手僵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而同样愣住的,还有伊莉丝,以及刚从空间隧道里出来的埃德温。
咿!!
看到埃德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伊莉丝就跟看到鬼一样,眼睛都快瞪掉了。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也太快了吧!
而埃德温现在甚至没有心情去搭理伊莉丝,感受到弗兰克放在自己头顶上的手掌,他的脸色刷地一下黑了下去。
该死!
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将手放在他的头顶上!
埃德温额角的青筋瞬间暴起,嘴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声:“无礼之徒!”
就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身下的影子忽然身形暴涨,像一只出笼的猛兽一般,以肉眼不可觉察的速度朝弗兰克的方向冲了过去!
“砰!!”弗兰克感觉自己迎面撞上了一头高速飞行的巨龙。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埃德温的影子击飞,倒在了下水管道上。
“咚!”只听见一声巨响,大约一尺厚的下水管道瞬间被撞出一个人形大洞。
即便如此,撞击的势能还未消失,弗兰克的身体继续后倒去,直到落入了下方由污水组成的地下河之中,这才堪堪止住身形。
“咳咳…”虽然这一击威力不小,但弗兰克作为龙裔,身体素质远超一般人,很快就从污水里爬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的身体站稳,埃德温的影子再次发动了攻击。
只见它猛地从水里钻出,迅速攀上了弗兰克的身体。
“滚开!”弗兰克用力挥舞着拳头,想要将这道影子击碎。
然而,他的拳头轻松穿过了影子,就好像这个东西根本没有实体一样。
不过弗兰克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刚刚还被这东西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
不管是用拳头去砸还是用手掌去抓,弗兰克都无法触碰到这个影子,只能任由影子袭上他的身体。
眼看影子已经包裹住大半身体,即将蔓延到全身,弗兰克心中骤然升起一丝危机感。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只见他的身上骤然溢出大量半透明黏液,汇聚成一团“啪嗒啪嗒”滴落到地上。
这时候,埃德温的影子也已经完全攀附在了弗兰克身上,将他完全包裹起来。
毫无预兆地,这团影子骤然收缩在了一起,挤压成只有针眼大小的一个黑色小点。
弗兰克的身体就像被影子所吞噬了一样,瞬间消失在原地。
“弗兰克先生!”看到这一幕,跟着弗兰克一起来的同伴瞳孔一缩,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聒噪!”埃德温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声音,随手一挥将那人打了出去。
他没有丝毫反抗力,直接被埃德温击飞,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咕噜咕噜…”忽然,一阵黏腻的水声响起。
只见地上那滩由弗兰克排出的黏液正在剧烈冒泡,然后逐渐拉长升高,组成一个和弗兰克一模一样的人影。
他还没死!
虽然没死,但弗兰克现在的状况也不好过,不断有血液从他鼻子下面流出,脸色也白得跟纸一样。
看了一眼被埃德温打倒在地的同伴,弗兰克眼神一凝,然后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扑通!”只见他身体往后一仰,跳进了那个被自己砸出来的污水河之中。
溜了溜了!
“懦夫!”看到他逃跑,埃德温嘴里发出一声闷哼。
他刚想指使自己的影子去追,将身后那个无礼的冒犯者大卸八块,就听到卡洛斯的惊呼声响起:“埃德温大人!那个虫子不见了!”
听到这话,埃德温骤然回头,发现刚才伊莉丝所在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那么大一只虫子,没了!
看到空空如也的下水道,埃德温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对卡洛斯破口大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一只虫子都看不好!”
“我保证它刚才还在这里,谁知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卡洛斯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显然也对现在的情况十分震惊。
到底是谁,能够在他眼皮底下瞬间将伊莉丝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