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冰屋内，普朗克和沙曼莱尔见到了正在烤火的艾莉西亚。

　　“哔哔剥剥…”火光在闪烁，北极木混合着雪脂鱼的鱼油一起燃烧，散发出淡淡的苦松味。

　　不算难闻，也不算好闻，有种微微发苦的感觉。

　　这是北极生物们在寒夜当中才会使用的取暖方式，艾莉西亚怕冷，还没等天黑就提前生起了篝火。

　　见到一身风雪的沙曼莱尔和普朗克，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热情地招呼道：“你们回来了，快坐下暖和暖和！”

　　“嗯！”

　　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雪花，沙曼莱尔和普朗克一起坐在了篝火旁烤火。

　　在火上烤热了双手，普朗克拿出了佐罗特地给自己送过来的信，认真阅读了起来。

　　见到第一句话，普朗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两下。

　　本来心情好好的，被这一句话整难受了。

　　他平缓了一下心情，继续往下看。

　　看到信中的内容，普朗克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

　　小叫兽这种生物虽然实力不强，但跑路的本领还真不赖，从佐罗的部族到这里只需要半天时间，所以佐罗说的一个星期后，应该是从今天开始算起。

　　“小鱼，艾莉西亚，佐罗叫我们一个星期之后去找它。”普朗克对身旁的两条人鱼通知道。

　　“好啊，我没问题！”沙曼莱尔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

　　普朗克又往下看，发现了一个让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哦～竟然有其他人鱼来北极了！”普朗克有些意外地说道。

　　听到他的话，艾莉西亚和沙曼莱尔眼睛一亮，一齐询问道：“真的吗？”

　　“当然，佐罗信上就是这么说的。”普朗克点了点头，将信交给了他们。

　　沙曼莱尔拿起信，和艾莉西亚一起认真地浏览着里面的内容。

　　看完了佐罗的信，沙曼莱尔摸着下巴，表情困惑地自言自语道：“凯撒…我感觉这个名字有一点点熟悉呢，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凯撒·斯丹德·派波克塔·瑞德克瑟…”一旁的艾莉西亚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她的语气并不轻松，带着一点凝重的意味。

　　这样的反常引起了沙曼莱尔的注意，他赶忙询问道：“怎么了艾莉西亚，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有大问题！”艾莉西亚重重地点头。

　　她将双手搭在沙曼莱尔肩上，表情认真地对他说道：“人鱼的取名都很随意，所以基本没有重名的！”

　　“如果佐罗没有写错的话，那么…这个凯撒应该就是我的父亲！”

　　“哎？？”

　　听到艾莉西亚说凯撒是她父亲，沙曼莱尔和普朗克都惊到了。

　　“你的父亲…那岂不是小鱼的祖父！”

　　普朗克睁大了眼睛，语气兴奋地说道：“这不是好事吗？我听说人鱼在成年后就很少和父母联系了，能够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父亲，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呐！”

　　听到普朗克的这番话，艾莉西亚只是微微扯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她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如果可以，她希望一辈子都不要遇到自己的父亲。

　　在短暂的冲击过后，沙曼莱尔也回过了神。

　　他隐约回想起了艾莉西亚曾经提到过的事情。

　　她说她和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密，因为她的父亲很优秀，是一条屠过龙的猛男鱼，但却她完全没有继承这份优秀，因此被母亲“嫌弃”了。

　　虽然在艾莉西亚的描述中，“父亲”这个角色并没有什么戏份，他们也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但他确实是这一切的导火索。

　　和父亲见面的话，应该会很难受吧。

　　想到这里，沙曼莱尔认真观察了一下艾莉西亚的表情，发现她果然满脸都写着抗拒，就连手指都紧张地蜷缩起来了。

　　“没事的艾莉西亚，你要是不想去见他就不见，就留在普朗克这里好了，或者我把你送回莫尼号上去，让苔丝它们陪着你！”抓住艾莉西亚有些冰凉的手掌，沙曼莱尔对她安慰道。

　　看到这两条人鱼反常的反应，普朗克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试探性地问道：“难道说…艾莉西亚和父亲关系不太好吗？”

　　“算是吧！”沙曼莱尔含糊地回了一句。

　　虽然没能知道具体原因，但普朗克这时候也明白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抱歉…”

　　艾莉西亚摇摇头，对普朗克露出了一个笑容，说道：“你没有错，不需要道歉！”

　　“不过…我确实不太想和我的父亲见面，一个星期之后，我们能先去一趟莫尼号所在的地方吗，我想在那里呆到凯撒离开。”

　　“当然可以了！”普朗克干脆地点头，答应了艾莉西亚的请求。

　　说完，他就转头看向了一旁的沙曼莱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艾莉西亚不参加交流会，那小鱼你呢？”

　　听到这个问题，沙曼莱尔皱起了眉，认真思考了一下。

　　“不用顾虑我，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我自己避一避就好了！”艾莉西亚握住了他的手掌，在一旁柔声提醒道。

　　听到艾莉西亚这么说，沙曼莱尔也做出了决定。

　　他对普朗克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地答道：“我要去！”

　　“这个交流会我也期待了很久，没理由因为一条鱼的出现就放弃了！还有那么多药剂师朋友等着我去认识呢！”

　　“再说了，我还真想亲眼见识一下那条传说中的人鱼，看他是否真的那么优秀！”

　　“那就好！”听到沙曼莱尔没有放弃参加交流大会的想打，普朗克就放心了。

　　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道：“凯撒是艾莉西亚父亲的事情，要不要提前和佐罗说一下呢？”

　　“暂时先不说吧，到了那里再看情况！”沙曼莱尔说道。

　　“好吧，那就这样了！”普朗克点头，收起了佐罗的信件。

　　……

　　沙曼莱尔和艾莉西亚又在普朗克的部族里呆了一个星期。

　　在这段时间内，部落里发生了一件重大的事情——那位百岁老海豹皮诺去世了。

　　虽然在沙曼莱尔的提醒下，普朗克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并且也通知了部族内的其他海豹。

　　但皮诺的去世比它们预想的还要快，海豹们还没来得及好好关心皮诺，就发现它在一个寒冷的清晨中停止了呼吸。

　　它是在睡梦中死去的，一觉睡下去就没有睁开眼睛。

　　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普朗克难受了好久。

　　沙曼莱尔的心情同样十分沉重，好长时间都没有说一句话。

　　还不到半天的时间，整个族群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海豹们陆陆续续地往皮诺家走去，自发地为它送行，沙曼莱尔也跟着普朗克一起，来到了皮诺的冰屋内。

　　皮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屋正中央，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房间内铺了一层从附近海湾里采摘的海栗花，还有无数的珍珠和贝壳。

　　皮诺的亲属还有朋友们都来了，静静地站在冰屋外为它默哀。

　　“据说，海栗花是海神最喜欢的植物，在亡者身旁撒满海栗花铺就一条天路，就能得到海神的指引，让亡者的灵魂登上没有烦恼和忧愁的神国。”

　　“现在海神都已经不在了，皮诺叔还能够登上神国吗？”普朗克手里捧着一捧海栗花，语气低沉地自语道。

　　和他一样，沙曼莱尔现在手里也捧着一捧海栗花。

　　这种花通常生长在海水清澈的海湾当中，颜色素白，每一朵上面都有四片小花瓣，形状有些类似四叶草，每当花开的时候，便会随着海波四处起伏，就像是海面上掀起的阵阵白浪一样。

　　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浅白小花，沙曼莱尔表情认真地回道：

　　“皮诺先生一定可以登上神国的！所有善良的灵魂都会在大海的指引下找到归途。”

　　“是啊，即使海神不在了，我们还有大海！”听到沙曼莱尔的话，普朗克脸上失落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

　　他弯下腰，在皮诺身旁撒了一圈海栗花，轻声说道：“再见了皮诺叔，愿大海母亲指引您，让您的灵魂安息。”

　　“再见了，皮诺先生。”沙曼莱尔也弯下腰，将手中的海栗花一点点地洒在了皮诺身旁。

　　在低头为皮诺默哀一下之后，他们离开了这间冰屋。

　　陆续有海豹进入冰屋，又带着一脸沉重的表情走出。

　　等到傍晚的时候，部族里所有的海豹们都和皮诺告了别。

　　这时候，萨尔科海豹部落的族长，也就是普朗克的父亲从海豹群中站了出来，高声说道：

　　“就在今天早上，皮诺·萨尔科，这位值得尊敬的长者离开了我们。”

　　“它走得很安详，没有一丝痛苦，在睡梦中得到大海母亲的感召，回归了她的怀抱。”

　　“我们将永远不会忘记皮诺先生对部族的贡献，也不会忘记它高尚的品格和灵魂，愿皮诺先生的灵魂从此安眠，不再有任何烦恼和忧愁。”

　　“呜呜呜…”海豹当中响起了一阵呜咽声，已经有感性的年轻海豹痛哭了起来。

　　喜悦和悲伤，是两种最具感召力的情绪。

　　不过片刻的时间，几乎所有海豹都红了眼眶。

　　悲伤笼罩了整个族群，就连天空也飘起了小雪。

　　“我太没用了，明知道皮诺叔叔生命将尽，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普朗克捂着脸，悲伤地痛哭着。

　　在皮诺死之前，普朗克心里一直都还存有一丝侥幸，觉得可能是沙曼莱尔看错了，也许过些天，皮诺的身体就会重新恢复活力。

　　当他真正看到皮诺躺在那里的时候，才知道是自己想错了，心里的各种情绪一下子涌上来，让普朗克悲伤到不能自已。

　　沙曼莱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只爱笑的海豹伤心成这样，他用力地拍了拍普朗克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皮诺先生一定不会怪你的！”

　　“你刚才不是也听说了吗，皮诺先生离开的时候没有受到一点痛苦，走得很平和，这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

　　能够在睡梦中自然老死，这是多少生物求之不得的事情，对比那些被杀害，或者在病痛中痛苦死去的生命来说，皮诺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对啊！我真的没有责怪你，虽然这辈子没能亲眼看到龙有些遗憾，但能够这样安安静静结束一生也挺不错，我已经知足了，普朗克你就不要哭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沙曼莱尔身后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沙曼莱尔点了点头，跟着附和道：“没错，皮诺先生说的对！”

　　“哎？”猛的听到沙曼莱尔说出的这句话，普朗克一脸疑惑地抬起了头。

　　看到普朗克脸上惊讶的表情，沙曼莱尔也骤然反应过来。

　　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了皮诺的声音？！

　　不能够啊，皮诺不是在冰屋里躺着吗，死得透透的了，他刚才还去看了的！

　　“咕咚…”沙曼莱尔有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缓缓转过头，往刚才听到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团轮廓模糊的白雾，出现在了他眼前。

　　虽然很模糊，但隐约能够看出是一条海豹的形状。

　　而且似乎是听到了沙曼莱尔刚才那句话，这团雾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出现了！幽灵！

　　见到自己面前的这团白雾，沙曼莱尔心里一个咯噔，就连呼吸都紊乱了。

　　救命！

　　不是船灵，也不是错觉，他这回是真的见到幽灵了！

　　“哦～小人鱼你能看到我吗？”幽灵开口了，真就是皮诺的声音。

　　“我…我我…”沙曼莱尔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来。

　　“嗬哦～嗬哦～”看到颤颤巍巍的沙曼莱尔，皮诺的灵魂颤动了两下，发出了一阵愉快的笑声。

　　“小人鱼你不要害怕，我这样的形态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离开。”

　　它上下晃了晃，飘到了普朗克身旁，说道：既然你能看到我，那就帮我转告普朗克一声，说我很感激他！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医生！”

　　“不要为我伤心，生命是一个轮回，终有一天我会以另一种形式回…归…”

　　皮诺的声音越来越弱，而且身体也越来越淡。

　　等到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它已经整个飘了起来，迅速地飘上了天空。

　　“再见了…我深爱的…部落，我…的…故土…”皮诺的声音在沙曼莱尔头顶响起，并且随着它的飘远越来越微弱。

　　沙曼莱尔仰着头，看着皮诺的身影模糊远去，汇入天空中巨大的罗网之中。

　　这是由生命精气组成的罗网，一道道一条条，无数朦胧的线条连接在一起，编织成了笼罩在整个世界的上空的巨大网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