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兽在山林间飞快纵跃。
前面早已没了路,四周尽是荒林野草。
自从扔掉八卦镜,再没有煞蚊追来。
李跳跳暗道侥幸,放松之余,又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整件事细思极恐。
八卦镜的木架上沾染了豪猪血,偏偏那么巧,八崎山出现杀人的煞蚊,而煞蚊又最喜欢豪猪血……
将线索串联,得到的结论令人不寒而栗。
方丈浮殊故意给出的八卦镜,目的是害死云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消息,李跳跳想到了另一层更令她坐立难安的线索。
当年王妃与二夫人来八山寺求的镇宅镜若当真有古怪,会不会是浮殊动的手段……
“闻名北域的高僧,怎会如此险恶?难道我猜错了?”
李跳跳茫然无措。
她虽然冰雪聪明,可毕竟年岁不大,勘不破人心的凶险。
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位慈眉善目的八山寺方丈,会是一个豢养妖兽随意杀人的大恶人。
“猫吃饱了才不会理睬老鼠偷不偷粮食,他又不是仙佛,发现对自己不利肯定痛下杀手呀,掀我老底儿者我必弄之,人之常情嘛。”
云缺的话听得小郡主直愣神儿。
又是猫和老鼠,又是弄我老底儿,听着粗俗,可仔细咂摸,其中又不无道理。
“云缺说的不利之处,指的是黑舍利?”
“对呀,所以他设下毒计以八卦镜引来煞蚊要弄死我们,这家伙不是东西哎,咱们现在回去把他拍死,瞧瞧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黑舍利。”
“如果方丈浮殊当真豢养那么多煞蚊,我们回去岂不自投罗网,再者说,在大唐国诛杀一位得道高僧绝非小事,牵扯到佛门、信众、甚至庙堂,连我爹也得三思而行。”
“你们城里人办事真麻烦,瞻前顾后的,还是我们山里人干脆,只讲拳头,不讲道理。”
两人说话间,机关兽来到一片竹林前。
一个家丁指着林间惊奇道:“有座庙!”
竹林深处建着一座不大的庙宇,不知几经风霜,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连大门都是歪的。
见煞蚊没有踪迹,李跳跳决定暂时休息一下。
一路逃亡,把她累得不轻。
驾驭机关兽也需要力气的。
“蝎王庙。”
云缺走下机关兽,看到林间破庙上挂着的古旧匾额,道:“这不是山脚那些孩子唱得童谣里的蝎王庙吗。”
李跳跳的记忆很好,呢喃着孩童的歌谣:
“八崎山,蝎王庙,庙里住个瘸老道。瘸老道,一只眼,天黑他就学狗叫……八崎山里居然不止一座八山寺,还有个蝎王庙。”
“好像没香火,咱们去瞧瞧。”云缺当先走进竹林。
小郡主犹豫了一下,让两个家丁侯在林外看着机关兽,她自己摇着轮椅跟了上去。
嘎吱。
推开破旧的大门,入眼的是一片荒凉。
蝎王庙没多大,一个小院儿,对面是黑漆漆的正殿。
院里散落着一些杂物,草鞋破碗,干柴烂菜之类,说明庙里住着人。
“有人吗。”
云缺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荒山破庙,回音渺渺,挺渗人。
小郡主壮着胆子进了小院,再看云缺已经迈步走进大殿。
外面剩下李跳跳一个人,忽有一阵冷风吹来,她急忙快摇了几下轮椅,追上云缺。
刚一进门,对面传来犬吠。
大殿深处似养着凶犬。
李跳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她不怕凶猛的妖兽,却害怕破庙里的诡谲气氛。
“有狗啊。”
云缺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
这句有狗仿若挑衅,深处的犬吠更凶了几分,一个邋遢的黑影手脚并用冲了出来。
出来的不是狗,而是个道人。
道人浑身肮脏,道袍上全是破洞看不出颜色,满脸淤泥,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状若疯癫。
李跳跳的轮椅连连后退,云缺则好奇的打量对方。
“原来蝎王庙里真有个学狗叫的瘸老道,既是道人,怎么住在庙里?”
云缺不在乎对方的犬吠,说着一伸手,把瘸老道破破烂烂的道冠抓了下来,露出一颗光头。
“小心!”
云缺的举动吓得小郡主脸色苍白。
“哦,原来你是和尚啊。”云缺瞧着光头上的戒疤,现出了然之色。
瘸老道浑浊的目光忽然凝了一下。
他抬起头,龇牙咧嘴发出凶狠低吼,可眼里竟有泪水在滚动。
“汪!汪!”
瘸老道伸着手,悲哀的叫着,好像在恳求要回他的破道冠。
“给你。”
云缺将道冠扔了过去,对方急忙戴好,遮住了光头。
“汪汪,汪。”
瘸老道的叫声不在凶猛,而是带着一种凄凉,他卷缩在手持毒蝎的佛像下,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你不对劲,你在装疯卖傻。”
云缺蹲在瘸老道面前,打趣道:“你怕前面的八山寺?我知道了,肯定是浮殊那老和尚害了你,对不对,你的眼睛是他挖的吧。”
云缺每说一句,瘸老道就哆嗦一下,汪汪声变成了哽咽。
“汪汪……呜呜……”
涕泪横流的瘸老道令李跳跳心有不忍,道:“你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你。”
瘸老道哽咽得更加伤心,仿佛有无尽的屈辱,无法向人倾诉。
他用手猛劲的砸着地面,啪啪山响。
又去撕扯那条瘸腿,挠出条条血痕。
最后以浑浊的独眼望向庙门外的苍天,发出压抑多年的声调。
“汪……活着……”
……
山林里,马至远背着徒弟,气喘吁吁的奔跑着。
“师父我好痒啊,快帮我挠挠吧,受不了呀。”
清远的脸色很不好,发黑发紫。
他背后多出一个巨大的肉球,类似血泡,里面翻滚着黑血,从外面看去像个驼背。
“忍着!不能挠,挠破了人就没了!”
马至远很清楚清远背后的肉球是什么,那是煞蚊叮咬后所遗留的毒包,若不尽快解毒,人会被活活痒痛而亡。
“可是我忍不住,太痒了!要命了!让我死吧师父,快给我一刀!求你了!”
“放屁!白养你这么大,还没给我赚够银子呢,想死没门儿!”
马至远眼圈通红,一边跑一边嘟囔,“坚持住徒儿,就快进城了,有为师在,一定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