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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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兽在山林间飞快纵跃。

  前面早已没了路,四周尽是荒林野草。

  自从扔掉八卦镜,再没有煞蚊追来。

  李跳跳暗道侥幸,放松之余,又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整件事细思极恐。

  八卦镜的木架上沾染了豪猪血,偏偏那么巧,八崎山出现杀人的煞蚊,而煞蚊又最喜欢豪猪血……

  将线索串联,得到的结论令人不寒而栗。

  方丈浮殊故意给出的八卦镜,目的是害死云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消息,李跳跳想到了另一层更令她坐立难安的线索。

  当年王妃与二夫人来八山寺求的镇宅镜若当真有古怪,会不会是浮殊动的手段……

  “闻名北域的高僧,怎会如此险恶?难道我猜错了?”

  李跳跳茫然无措。

  她虽然冰雪聪明,可毕竟年岁不大,勘不破人心的凶险。

  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位慈眉善目的八山寺方丈,会是一个豢养妖兽随意杀人的大恶人。

  “猫吃饱了才不会理睬老鼠偷不偷粮食,他又不是仙佛,发现对自己不利肯定痛下杀手呀,掀我老底儿者我必弄之,人之常情嘛。”

  云缺的话听得小郡主直愣神儿。

  又是猫和老鼠,又是弄我老底儿,听着粗俗,可仔细咂摸,其中又不无道理。

  “云缺说的不利之处,指的是黑舍利?”

  “对呀,所以他设下毒计以八卦镜引来煞蚊要弄死我们,这家伙不是东西哎,咱们现在回去把他拍死,瞧瞧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黑舍利。”

  “如果方丈浮殊当真豢养那么多煞蚊,我们回去岂不自投罗网,再者说,在大唐国诛杀一位得道高僧绝非小事,牵扯到佛门、信众、甚至庙堂,连我爹也得三思而行。”

  “你们城里人办事真麻烦,瞻前顾后的,还是我们山里人干脆,只讲拳头,不讲道理。”

  两人说话间,机关兽来到一片竹林前。

  一个家丁指着林间惊奇道:“有座庙!”

  竹林深处建着一座不大的庙宇,不知几经风霜,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连大门都是歪的。

  见煞蚊没有踪迹,李跳跳决定暂时休息一下。

  一路逃亡,把她累得不轻。

  驾驭机关兽也需要力气的。

  “蝎王庙。”

  云缺走下机关兽,看到林间破庙上挂着的古旧匾额,道:“这不是山脚那些孩子唱得童谣里的蝎王庙吗。”

  李跳跳的记忆很好,呢喃着孩童的歌谣:

  “八崎山,蝎王庙,庙里住个瘸老道。瘸老道,一只眼,天黑他就学狗叫……八崎山里居然不止一座八山寺,还有个蝎王庙。”

  “好像没香火,咱们去瞧瞧。”云缺当先走进竹林。

  小郡主犹豫了一下,让两个家丁侯在林外看着机关兽,她自己摇着轮椅跟了上去。

  嘎吱。

  推开破旧的大门,入眼的是一片荒凉。

  蝎王庙没多大,一个小院儿,对面是黑漆漆的正殿。

  院里散落着一些杂物,草鞋破碗,干柴烂菜之类,说明庙里住着人。

  “有人吗。”

  云缺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荒山破庙,回音渺渺,挺渗人。

  小郡主壮着胆子进了小院,再看云缺已经迈步走进大殿。

  外面剩下李跳跳一个人,忽有一阵冷风吹来,她急忙快摇了几下轮椅,追上云缺。

  刚一进门,对面传来犬吠。

  大殿深处似养着凶犬。

  李跳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她不怕凶猛的妖兽,却害怕破庙里的诡谲气氛。

  “有狗啊。”

  云缺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

  这句有狗仿若挑衅,深处的犬吠更凶了几分,一个邋遢的黑影手脚并用冲了出来。

  出来的不是狗,而是个道人。

  道人浑身肮脏,道袍上全是破洞看不出颜色,满脸淤泥,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状若疯癫。

  李跳跳的轮椅连连后退,云缺则好奇的打量对方。

  “原来蝎王庙里真有个学狗叫的瘸老道,既是道人,怎么住在庙里?”

  云缺不在乎对方的犬吠,说着一伸手,把瘸老道破破烂烂的道冠抓了下来,露出一颗光头。

  “小心!”

  云缺的举动吓得小郡主脸色苍白。

  “哦,原来你是和尚啊。”云缺瞧着光头上的戒疤,现出了然之色。

  瘸老道浑浊的目光忽然凝了一下。

  他抬起头,龇牙咧嘴发出凶狠低吼,可眼里竟有泪水在滚动。

  “汪!汪!”

  瘸老道伸着手,悲哀的叫着,好像在恳求要回他的破道冠。

  “给你。”

  云缺将道冠扔了过去,对方急忙戴好,遮住了光头。

  “汪汪,汪。”

  瘸老道的叫声不在凶猛,而是带着一种凄凉,他卷缩在手持毒蝎的佛像下,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你不对劲,你在装疯卖傻。”

  云缺蹲在瘸老道面前,打趣道:“你怕前面的八山寺?我知道了,肯定是浮殊那老和尚害了你,对不对,你的眼睛是他挖的吧。”

  云缺每说一句,瘸老道就哆嗦一下,汪汪声变成了哽咽。

  “汪汪……呜呜……”

  涕泪横流的瘸老道令李跳跳心有不忍,道:“你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你。”

  瘸老道哽咽得更加伤心,仿佛有无尽的屈辱,无法向人倾诉。

  他用手猛劲的砸着地面,啪啪山响。

  又去撕扯那条瘸腿,挠出条条血痕。

  最后以浑浊的独眼望向庙门外的苍天,发出压抑多年的声调。

  “汪……活着……”

  ……

  山林里,马至远背着徒弟,气喘吁吁的奔跑着。

  “师父我好痒啊,快帮我挠挠吧,受不了呀。”

  清远的脸色很不好,发黑发紫。

  他背后多出一个巨大的肉球,类似血泡,里面翻滚着黑血,从外面看去像个驼背。

  “忍着!不能挠,挠破了人就没了!”

  马至远很清楚清远背后的肉球是什么,那是煞蚊叮咬后所遗留的毒包,若不尽快解毒,人会被活活痒痛而亡。

  “可是我忍不住,太痒了!要命了!让我死吧师父,快给我一刀!求你了!”

  “放屁!白养你这么大,还没给我赚够银子呢,想死没门儿!”

  马至远眼圈通红,一边跑一边嘟囔,“坚持住徒儿,就快进城了,有为师在,一定让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