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一曲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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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日的时间过去。

  这座宅院在众多匠人们卖力的修复之下,已经逐渐的恢复了原来的形态。

  虽然还不是完全恢复,但却已经看不出破败的样子。

  院墙,窗户,屋顶,地上的青石砖等等。

  所有的表面,都几乎修缮一新。

  有人正在给新安装的木门涂漆。

  有人正在给窗户糊纸。

  还有人把一盆盆新买来的花按照小玉的要求,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似乎,这房子就要焕然一新了。

  房子如此。

  陆行舟也是如此。

  这几日的时间。

  他吃了太多的汤药,竭尽所能,补充身体修复所需要的能量。

  身上的那些伤势,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黄昏的光线。

  带着一种殷红,一种黯淡,从西边投射过来。

  它们就像是一道道的利剑。

  从这窗户的缝隙,门框的缝隙,刺入了屋子里。

  原本的那些冰块,都已经完全融化掉了。

  几个冰桶里面,只剩下了水。

  平静没有波澜。

  陆行舟并没有让放置新的冰块。

  因为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屋子里的雾气,也已经逐渐散去。

  但是还多少有一些的。

  光射在了上面。

  然后将它们穿透。

  最终都落在了陆行舟的身上。

  他依旧是赤着身子。

  依旧是保持着六日前的那种姿态。

  他一直都没有动过。

  不过,他整个人身上的气态已经和六日前完全不同了。

  他的眼睛恢复了。

  漆黑的瞳孔,森白的眼仁。

  里面倒映着射进来的那些黄昏的光线。

  还有屋子里的一切。

  清晰而敏锐。

  他脸上的那些坑坑洼洼,也应该是恢复了。

  因为那些黑色的血痂,已经完陆续的从皮肤里面凸了出来。

  有些血痂已经开裂,挂在脸皮上。

  摇摇欲坠。

  他身上的皮肤也差不多。

  那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血痂,那些原本凹陷在皮肤里面的血痂,经过这几日的生长,慢慢的从皮肤里面凸了出来。

  有些已经开始掉落了。

  地板上,散落着七七八八。

  还有他身上的那些皱纹,也已经减弱了不少。

  不过。

  那满头的白发,依旧是白发。

  “差不多了啊。”

  一片沉寂与安静里,陆行舟轻轻的叹了口气。

  然后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

  脖子,肩膀,还有下巴上的那些血痂,慢慢的从皮肤上掀开。

  然后坠落。

  哗啦!

  哗啦!

  一个个指甲盖儿大小的血痂,像是豆子一样,落在了地板上。

  随后,陆行舟抬起了双臂,耸动了肩膀。

  哗啦啦!

  哗啦啦!

  血痂继续坠落。

  然后,陆行舟右手握紧了拳头。

  轰!

  磅礴如烟海般的内劲,从体内扩散而出。

  所有的血痂,都是一瞬间被从皮肤上剥离了出去。

  啪啪啪!

  有的血痂砸在了墙壁上,有的血痂砸在了窗户上,还有的打穿了窗户纸。

  不过,大部分都是落在了他的脚下。

  堆积成了一片。

  有些窟窿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的手背上,胸口上,都有没完全恢复的窟窿。

  随着血痂撕裂,鲜血再度流淌了出来。

  他轻轻的用食指指尖抹掉,放在了嘴里。

  是腥甜的。

  “还有这些陈旧的东西。”

  把指尖上的鲜血舔干净,陆行舟看到了指尖上残留的指甲。

  新的指甲已经生出了。

  因为这几日都不动弹的缘故,旧的指甲还残留着。

  他笑了笑。

  一个一个的拽了下来。

  并没有什么疼痛感。

  因为这些指甲也早已经和身体失去了联系。

  彼此之间只连着一些死皮而已。

  很快。

  他清理干净了身上的一切。

  来到了那面铜镜之前。

  镜子上残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那是这几日积攒上去的。

  他用手轻轻的抹掉。

  虽然不能够完全抹干净,但已经依稀能够看清楚里面的自己。

  满头的白发,异常扎眼。

  脸上,身上,那些肌肤,都是几乎这几日新生出来的。

  一块一块儿。

  像是鱼鳞一样,密密麻麻的覆盖了全身。

  有些地方还往外渗透着血。

  额头上,眼角间,多了一些掩饰不住的皱纹。

  那一双眼睛。

  虽然依旧依旧黑白分明,但似乎有些不同。

  陆行舟皱了一下眉头,弯着腰,凑近了铜镜面前。

  他几乎把自己的整张脸靠上去。

  他呼吸出的气息,落在了铜镜上,然后又凝结成了新的雾气。

  他轻轻的抹掉。

  指肚和铜镜之间摩擦,发出嚓嚓的声音。

  然后。

  他看清楚了自己的眼瞳。

  眼睛里,无论是眼黑还是眼白上,都布满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小针孔。

  距离近了看。

  让人觉的有些恶心。

  像是,被冻过之后的豆腐。

  又像是被无数只蛆虫从里面钻过一样。

  “至少,还是个人样儿。”

  陆行舟对着铜镜,轻轻的抚摸着脸颊,脸上说不清楚是笑,还是悲。

  就这样端详了自己一会儿。

  陆行舟直起了身子。

  “呼……”

  他轻轻的伸展开双臂,舒展身上僵硬了许久的肌肉,骨骼。

  他仰着头。

  闭着眼睛。

  感受着体内那种磅礴,浩瀚的内力。

  终于是笑了。

  但是眼泪却是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也就咱家自己觉的咱家还是个人吧?”

  是啊。

  任谁见到这样的陆行舟,会觉的这是一个人?

  大家都会觉的这是一个怪物吧?

  或许。

  比怪物还要更可怕。

  “哈哈……呵呵……”

  陆行舟又哭又笑。

  歪着脑袋,右手捏成了兰花指,轻轻的捋过了耳鬓之间的白发。

  左手也捏着兰花指。

  拂过头顶那些倾洒着的黄昏光线。

  一片暮色下。

  他学着那凄凉悲怆的戏腔,轻声唱道,

  “咱家本是那书院一书生。”

  “才高八斗,世无双。”

  “去年今日此时间。”

  “咱家辞了那旧友,别了那师长,满心欢喜来了这长安城呀。”

  “本想着金榜题名状元郎,红袖添香把酒欢……”

  “却不料……”

  “如今落了个人不是那人,鬼不是那鬼。”

  “是人也嫌呐,鬼也厌。”

  “咱家该找谁来说说这个理呀……伊呀!”

  那姿态,依旧是妖娆。

  那声音。

  字正腔圆,好像要穿透暮色。

  但那模样儿。

  此时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法形容的一种诡异。

  “找谁来说说这个理呀……咿呀……”

  “说说这个理呀……咿呀……”

  陆行舟把这最后一句,重复唱了三遍。

  然后嘎然而止!

  兰花指依旧悬在半空,脑袋依旧歪着。

  白发从侧面垂下来。

  他闭着眼睛。

  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找谁说这个理呀……”

  “自然是找那千娇百媚,魂牵梦绕的容儿啊,啊啊啊啊……”

  凄凉酸涩的声调,悠扬起伏。

  转折如人生。

  大起大落。

  肝肠寸断。

  ……

  半个时辰后。

  暮色已经真正的降临了下来。

  天边的最后一缕霞光也慢慢的消散。

  黯淡逐渐吞噬了整个苍穹。

  这关闭了整整六日的屋子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吱呀!

  因为一直关闭着,再加上屋子里水汽颇多,这门轴有些发涩了。

  酸酸的声音异常清晰。

  尤其是在这刚入夜的时分。

  万籁俱静的时刻。

  好像虫子一样,能钻到人的耳朵里。

  陆行舟穿着一身简单的青袍。

  白发随意束在脑后。

  走了出来。

  夜色里。

  他脸上的那些疤痕看的不是特别的清晰。

  眼睛里的小孔。

  也是完全看不到。

  但他依旧是略微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

  有轻微的风吹过。

  银色的发丝慢慢飞舞。

  挡住了一点脸颊。

  “陆公公!”

  “主子!”

  门开的时候,已经有人飞快的向陈慷和汪亭传递消息了,两个人一直就守在前后门。

  听到消息。

  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

  然后跪在了陆行舟的脚下。

  “卑职在!”

  陆行舟扫了两人一眼,轻声道,

  “备车。”

  “咱家,今夜要灭长生帮。”

  他需要杀人。

  来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