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西十余里云居禅寺。
寺庙建于唐贞观年间,小溪环绕,古树参天,异常幽静。
霍小莲领着百余选锋营士卒策马而来,在天王殿外看到了百余宋军士卒正站在一侧,个个带着仪仗。
仪仗之中仅是大书吕文德官职的旗帜便有数十面,显得古寺格外热闹。
吕文德正坐在殿中,似在欣赏自己的仪仗。
霍小莲又绕着古寺内外仔细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遂向西去禀报。
......
李瑕曾在川蜀与吕文德打了一架。
时隔多年再见,李瑕没有太大的变化,吕文德却已苍老了许多。
人就是经不住变老。
吕文德开口就道:
李瑕随口应道:
吕文德瞪向李瑕,眼中迸出怒意。
但过了一会,他低下眼帘,那习惯性的粗口没有再骂出来。
他一个烧炭的,原本是多脏的话都会说。但有什么用呢?垂垂老矣、重病在身,他根本就阻挡不了面前这个如旭日初生般的年轻人。
又过了一会,吕文德嘴里了两声,竟是真开口嗫嚅了一句。
吕文德道:
哪怕眼前是个将死的老人,李瑕也没有虚言附和,实话实说。
吕文德不承认也不否认,道:
李瑕道: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李瑕提条件。
吕文德啐了一口在地上,道:
李瑕继续说道:
吕文德没有在听,斜眼看着李瑕,眼神中的怒意又再次泛起。
他越来越怒,觉得自己都要被李瑕气活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病入膏肓,想要在撒手人寰之前为了大宋社稷将局势稳固下来。作主答应承认李瑕的帝号,最多再每年些岁赐。
要知道,当年西
夏立国,李元昊经四场大战歼灭宋军数万精锐,达成的和约也没有这么过份。
李元昊自立年号,在外以之名称臣于宋,宋每年岁赐银、绢、茶各二十五万;对内,宋使不进入西夏都城,以维护李元昊的名义。
简单来说,宋可以给实惠,但还是得有名义。
好一会,李瑕还在提条件,吕文德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
京湖十余万精兵,由他吕文德率领抵挡李逆五万余人。
若这一战之后还要俯首称臣,要官家对李瑕自称,那只要李瑕的要求传到临安,首先被万夫所指的人就是他吕文德。
——
都不用想,那些谩骂已扑面而来。
一世英名尽毁,他怎么可能答应?朝廷怎么可能答应?
说实话,吕文德来之前,没想到李瑕会这么过份。
但也就是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犯的糊涂带来的后果有多严重。
平生不是没败过,还从来没有一次战败要答应这么耻辱的要求。
李瑕道。
吕文德闭上眼,有些焦虑地深吸了几口气,平生少有的、努力放缓了语气。
他这是让了一步了。
没想到李瑕还不肯让,道:
吕文德语气愈发柔和道:
李瑕摇了摇头,道:
也许是命不久矣,想在最后的时日里尽力保住自己的一世英名,吕文德竟显得有些真诚起来,道:
李瑕依旧摇头。
他懒得讨价还价,向殿外站着的房言楷看了一眼,道:
之后,李瑕抬了抬手,示意吕文德的人可以来将他抬走了。
让又老又病的人先走,以示礼貌。
吕文德一愣,没想到李瑕真的有这样的底气。
吕文德止住要上前的旁人,又道:
吕文德无奈,举了举手,终于叹了一口气,道:
这一句话承认了自己糊涂,他忽然精神萎靡了许多。
吕文德一愣。
之前吕文焕与李瑕也见过一面,当时条件很好谈。李瑕根本没提什么伯侄之国、岁币、人口。
是因为他吕文德,局势才变成这样。
李瑕轻笑了一下,有些不屑。
这笑容落在吕文德眼中,觉得他是那么铁石心
肠。
平时第一次,吕文德感到自己是那么无力。
战场上得不到的,他用自己那匮乏的言语想劝李瑕,结果一句也没劝动。
要像当年巴结谢方叔、巴结贾似道那样吗?
李瑕道:
吕文德知道自己说不动李瑕。
打了一场让天下人耻笑的仗,想用遮羞布遮一遮,现在却连遮羞布都被一把扯走了。
晚节不保!
晚节不保......
~~
李瑕已经离开了。
独留吕文德还坐在大殿上,忍受着身上的痛楚,想象着死后的骂名。
吕文德忽然冲着殿上的泥塑佛像大吼了一句。
他抬手一指,指着殿外那些写着他官衔的旗帜,每一面都象征着他对大宋社稷的功劳。
吕文德愈说愈怒,也不知是在怒李瑕,还是想到了死后要面对的指责。
这不仅是这一次的指责而是一辈子。
吕文德骂到力尽,倚在椅子上,痛叫一声却是又恨恨骂道:
他这一生,故意妒、故意不识字、故意不识字,也是故意糊涂。
~~
次日。
李瑕看过房言楷拟好的条款,点头不已。
房言楷道:
房言楷道:
条款就这样被送往襄阳,半日之后,信马归来,报了一个消息,李瑕听了却是愣了一下。
李瑕微微叹息,道:
李瑕起身出了帐,向襄阳城望去,心中微有些感慨。
他忽然发现,贾似道、吕文德被后世骂不是没有原由的。
首先一个原由就是他们输不起。
往往只要输一次,赵宋就向灭亡近一步,太容易就成为亡国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