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过,便是大明朝的正旦节,文武百官全部都是休沐。
按照习俗,这可是拜年的时候。亲戚之间的拜年不用说了,还有给上司啊,至交好友之间的走动,也都是会有的。
对于南京这边的权贵来说,更是忙碌的一个正旦节。
在年前的时候,钦差马士英所领人马已经全部渡过长江,并且被安置在应天府以及应天府周边的太平府和镇江府,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本来的话,他们以为马士英的注意力,会主要集中在南京,最多是应天府而已。结果没想到,连邻近的太平府和镇江府都派去了驻军。
当然,从理论上来说,这压根没有一点问题,毕竟马士英是奉旨前来剿灭流贼,防卫南京安全的。
但是,在南京的权贵们看来,马士英其实是来对付他们的啊!他的力量,不是应该在南京,最多是应天府的么?
为此,处于这个考虑,他们把各府中的隐户偷偷转移的时候,也就转移到邻近的两个府,也就是太平府和镇江府为多。
毕竟,要是再转移更远的话,就太折腾了,也太耗钱了!
他们自然不知道,就算他们转移地再远,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被事先安排在南京的厂卫侦知。马士英知道了,就肯定会派军到更远的。
过年的时候,虽然马士英并没有立刻和庐州府那边一样开始整顿地方,但是南京的权贵们那是度日如年,纷纷开始寻求解决办法。
其中之一的办法,就是借着拜年的机会,开始和马士英这边走动。
不过马士英本人这边,他们在年前借着接风洗尘的借口,就先打了一炮糖衣炮弹的,不过没有任何效果。
因此,这正旦节拜年的时候,他们的矛头,主要是对准了马士英在各地的驻军将领。
在马士英的手下中,最为重要的,当然是刚刚暂代南京守备的宁远伯李定国了。
然而,李定国在年前的时候,在南京镇守太监卢九德的协助下接掌南京守备职权的时候,就显露出来者不善的一面。
压根就没有休整之类,只是一接过南京守备一职,就巡查南京城防,检查南京武备情况。
不用说,南京这边太平了几百年,武备松弛就不用说了。
嘉靖时候,都被几个倭寇杀到南京城下,但是城头守军却惶惶然而不敢动,最终被这几个倭寇又大摇大摆地离去,由此可见南京这些勋贵负责的武备有多烂了。
李定国是真得一点都不客气,检查一处,发现问题,立刻严惩,该打军棍的打军棍,该撤职的撤职,丝毫不管你的背后是魏国公还是忻城伯什么的,铁面无私。
反正他就带着自己的手下军队上任的,处罚了人之后,替换上自己的手下,然后对军队开始汰弱留强,那是雷厉风行。
只是短短的年前几天,基本上就把南京城的武备给整了个遍。
这种气势汹汹的做法,让南京所有的权贵都认识到,这个李定国就是愣头青,不可能和他们合作的。
再加上李定国是流贼出身,更是被他们这些世袭勋贵鄙视,自然就断了继续用糖衣炮弹去攻击李定国的念头。
明面上,他们也找不到李定国的错,因为李定国做事就一板一眼,全都根据章法做事。并且对他的手下也实行军管,压根不出军营,至少短期内,也没有犯错的机会。
因此,南京权贵对于李定国的愤恨,那就只能先忍着的了。
李定国这边暂时没有办法,他们就把矛头对准了其他人,比如说,黄得功。
当然了,魏国公等人是不会亲自出面的,身份不对等。但是,他们会派人去啊!
这不,魏国公世子徐文爵,就很低调地去给黄得功拜年了。
一般情况下,也不可能有这种情况。徐文爵虽然还没有爵位,但是他是肯定要继承魏国公的,这地位就很高,至少比黄得功要显赫。
但是呢,徐文爵却没有这种自觉,一口一个“黄兄”,就显得他们关系很好一样。
黄得功对于魏国公世子能主动给他拜年,似乎也有点受宠若惊,不但见了,还设宴款待。
几杯黄酒下肚,这说话就多了,仿佛两个人就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了。
“来来来,黄兄,小弟再敬你一杯!”徐文爵非常热情地举杯相邀道,“我们大明朝,如今最能打的将领中,小弟别的都不服,就服黄兄一个人!”
黄得功一听,高兴地举起举杯回应。
“要说战功赫赫的,真是非黄兄莫属!”徐文爵带着崇敬之色说道,“杀建虏,杀流贼,那是如同杀鸡一样,最是厉害不过了!小弟先干为敬!”
说完之后,他就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底一亮!
黄得功见了,也是高兴地一饮而尽,同样把杯底一亮。
徐文爵一见,当即哈哈大笑起来,又亲自把酒给两人满上,然后才感慨地说道:“不瞒黄兄,虽然小弟祖上的军功是威名赫赫,可传到我这一代,这么多年太平下来,早就对打仗生疏了。如今贼乱,小弟有心报国,战场上的本事,呀,不说也罢,不知道黄兄能不能教教小弟,传授些本事给小弟?这样的话,万一小弟有朝一日上战场就能用上了!”
这可是挠到了黄得功的痒处,便立刻笑着说道:“这个简单!”
随后,或许是在酒精的刺激之下,他当即侃侃而谈起来,从行军打仗的各个方面说起,滔滔不绝犹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
而徐文爵呢,则是一脸敬佩地听着,不时夸张地感叹一句“原来如此”、“妙,真妙”之类的话,以迎合黄得功。
一时之间,这酒席之上,那是宾主尽欢!
不知道喝了多久,忽然,徐文爵一声长叹,显得非常突兀。
这种情况下,黄得功要是视而不见那就不正常了。
因此,黄得功很自然地就奇怪地问道:“徐老弟,你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这大过年的,要是有什么为难事,就告诉哥哥我,哥哥来给你做主!”
徐文爵听了,脸上有点难过之色,回答黄得功道:“我能有什么为难事,反正就是混着日子,谁还能怎么着我?”
“那你叹什么气?”黄得功听了,就更加奇怪了。
徐文爵看他的表情,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就又叹了口气说道:“小弟我这是为老哥叹气啊!刚才听着黄兄侃侃而谈,这身本事,小弟是佩服至极,不得不说,黄兄是哦们大明朝最为厉害的武将了。结果……结果……”
说到后面,他就好像有难言之隐一般,欲说还休。
这就搞得黄得功很不爽了,当即怼徐文爵喝道:“你一个大老爷们,扭扭妮妮的,说话能不能爽快点?格老子的!”
说着话,便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徐文爵被黄得功骂了一句,心中很不爽。不过看到黄得功似乎喝得多了,便按下下了心中的不爽,又连忙去和黄得功倒满了酒,然后才对黄得功说道:“小弟我这不是不想说,就是怕说出来让黄兄生气,就自己感慨下就算了。”
“你他娘的怎么和娘们一样?”黄得功一听,指着徐文爵的鼻子喝道,“这你要不说,那就别说了!”
徐文爵听得心中暗怒,他是堂堂魏国公世子,谁敢当面骂他?就连他爹,都没有这么骂过他的,如今被这么一个粗鄙武夫这么指着鼻子骂,真是够了!
于是,他也不继续演了,直接就对黄得功说道:“本来的话,我们一直以为,这南京守备一职,是非黄兄莫属的。结果没想到,最终竟然不是黄兄任这个南京守备,这可真是岂有此理!凭资历,凭战功,凭本事,凭封爵的先后,凭黄兄手中有铁券,等等,都应该是黄兄来当这个南京守备才对啊!”
说到这里,他又是非常夸张地感慨了一下后道:“就算是小弟这个旁人,都是为黄兄报不平!说实话,小弟我如今还没有爵位,没那个资格,要不然,必定上书为黄兄报不平。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是不是?”
黄得功听了,似乎愣了下,没想到徐文爵的叹气,竟然是为了这个事情。
就见他回过神来之后,也不接这个话,只是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亏了这酒杯还真结实,要不然肯定会碎。
“来来来,喝酒,喝酒!”随后,他似乎不管了,只是招呼徐文爵道,“今日有酒今日醉,大过年的,说什么破事,喝酒!”
“好好好,喝酒,喝酒!”徐文爵一见他这个样子,并没有继续说这个事情,而是附和他,两人又喝起酒来。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两人皆醉,终于没法再喝了。
然而,当徐文爵被他的家丁扶上马车,离开的时候,昏昏欲睡的他,却是一下睁开眼来。能看出来,他并没有完全喝醉,脸上带着一丝冷笑,随后自己在那得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