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年心中,原本庆祝新年的鞭炮声,宛若是为薛师傅送行的锣鼓。
但他知道,薛师傅此去也不过几年的时间就会回来。
过了十五以后,薛师傅终于还是被接到部队去了。
店里便只剩下了陈年与老板娘二人。
在薛师傅离开之前,也基本将店内几道菜如何做大致教给了陈年,有了先前麻婆豆腐的功底,陈年也就顺理成章的将这些工作全部接了过来。
再之后便是陈年每天一个人早上出去买菜,一个人备菜,一个人炒菜。
老板娘帮着收拾收拾。
味道嘛,除了刚开始的半个多月有点对不上,但渐渐的随着陈年愈发熟练,大家也都接受了这个店内的年轻小厨师。
甚至有一些人还几次三番的来为陈年说媒。
这世道谁都能饿着,但惟独厨子饿不着。
再加上陈年本身就长得高大帅气,在厨房做了几年的饭导致身材也变得越来越结实。
如果好好拾掇一番,换下那套做饭的衣裳。
那也妥妥的新时代优秀青年的模样。
当代兰陵王再现!
但这些都被陈年拒绝了,若不是偶尔闲的时候也能看到陈年坐在店门口时不时隐晦的看一眼路过的靓丽女子,老板娘可能真要以为陈年其实喜欢的是男人。
“为啥这么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偏偏也不讨个老婆呢?”
“就算没经验,先耍耍朋友也好嘛!”
“咋样?马姐昨天又给我说了一个女娃儿,条件十分要得,听说还读过书,和你挺般配,要是打算去见一哈,鲁姨给你放假。”
陈年听后委婉拒绝道:“鲁姨,我现在不着急,大丈夫何患无妻?”
听的鲁姨直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点点陈年的肩膀:“哎,不听劝,等你以后打光棍就知道咯!”
陈年笑笑,又回到了后厨,开始准备晚饭。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着,陈年也不知道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麻婆豆腐现在自己已经能够很熟练的出锅了。
而且陈年也不光是在拾人牙慧,在他独立掌厨的第二年,就把原先的豆瓣直接换成豆瓣酱。
将其切碎之后,再放入锅中味道会较之从前更好。
而且在勾芡的时候,也通过反复尝试,将一次勾芡变成了先后三次勾芡。
在下完第二次花椒之后,一次比一次少。
因为陈年发现这样能更好的锁住味道,也让最后麻婆豆腐在装盘之后的成品不论是从卖相还是口味来说都又提升了几分。
至于其它菜,陈年就不如麻婆豆腐精通了。
只不过作为店内的家常菜也足够了。
中间车记者又来了几次,在听说薛师傅被调到部队做饭之后,明显的有些黯然。
但是在吃过陈年的豆腐之后,却又流露出惊喜之色!
“尽得你师父真传啊!”
“不对......还不太一样,味有点不一样,比之前更鲜一点,你加了什么?”
陈年心中稍有些得意,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豆瓣酱,Z县豆瓣,切碎了之后再放进去。”
车辐一拍大腿:“妙啊!”
“等你师父回来估计要对你另眼相看了!”
陈年被车记者夸的小脸通红。
毕竟这位先生那可是从二十年代就开始吃薛师傅的麻婆豆腐了,此时自己居然能够得到如此评价,没有当场笑出声来都是陈年克制力很强了。
中途除了车先生之外,薛师傅所在部队的一些士官也来过几次。
都是慕名而来。
结果在尝过陈年的手艺之外,纷纷赞不绝口,而陈年也托他们给薛师傅捎了一些生活用品,当然也少不了来往的信件。
陈年也从他们口中得知薛师傅现在过的还不错,甚至比起去部队之前都还胖了一些。
这让陈年很是欣慰。
也就是老板娘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不太理解。
心想着自己以前在店里的时候,也没有太压榨薛师傅啊?
不过时常能听到薛师傅的消息还是挺让人值得开心的,每次写回信的时候,老板娘写完还会给陈年看看,让他给润色润色。
像极了过年给亲戚们发微信问候,但又不知道怎么说,在对话框编辑好消息后非要陈年看看的亲妈。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
卖牛肉的老李的小儿子也娶了媳妇,只不过老李还是每天雷打不动的出摊卖肉。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辈子做一件事情都习惯了。
休息下来心里总是空空的。
就在陈年主厨的第五个年头,店里又找了一个服务员,陈年叫她邓大姐。
但也就是在这一年,薛师傅回来了。
当时正好是中午,薛师傅进门之后放下东西就朝着后厨走去。
原本不善言辞的薛师傅这一次看起来有点高兴,嘴上的话也就多了,一边拉着到门口迎接他的陈年往后走,一边说着:“我在部队又把麻婆豆腐改良了一下,加豆瓣酱,那还是部队那些小子给我提的意见......”
薛师傅说的正起劲,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为他的视线刚好看到灶台之上,一个搪瓷盆里面,切好的豆瓣酱盖着红油正静静地看着他。
“你啥时候用的豆瓣酱?”
“大概,三年前......”
薛师傅先是长达五秒的沉默。
随后气的直跺脚,嘴里一个劲的用方言骂着:“妈卖批,这帮兔崽子,从你这吃了回去给我提议,还不说跟你这知道的,仙人板板的,气死老子了!”
但很快陈年发现,当薛师傅开始用Z县豆瓣之后,自己炒出来的麻婆豆腐居然还是比不上对方!
这时薛师傅才扳回一城。
姜还是老的辣!
在之后的事情,便是二人在厨房之内继续叮叮当当。
60年代,陈麻婆豆腐店搬到了西玉龙街,名字也改成了文胜饭铺,其中寓意不便多说,性质也变成了公私合营。
又过了几年名字也改了回来。
期间,一次陈年在后厨刚收拾完碗筷,就只见薛师傅带着看起来瘦了许多的车记者来店里,安顿对方坐下之后。
就来到后厨,用土豆做了一份鱼香圆子端了出去。
陈年一直记得,车记者当时的神情唏嘘,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慨之色。
又是二十年过去,陈年已经从原先的小伙子成了中年人。
如果不是每天都记录一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每天早上睁开眼和闭上眼睛睡觉之前都回忆一下自己在这个世界只是学习,恐怕他都会以为这个世界才是真实的,原先那个世界才是梦了。
经年累月之下,陈年的手艺也超过了薛师傅。
薛师傅去世的时候,陈年又给薛师傅换了一身新衣服,张罗着从简办了丧事。
结束之后,默默的回去为自己炒了一份,麻婆豆腐。
听着那个二十多年依旧坚挺的老旧收音机里面的声音,一切如常,只是播音员换了。
“今天是1974年12月19日,也是全中国人民应当铭记的一天,耗时二十年三门峡水里枢纽工程于昨日建成,大河汤汤,岁月奔流,黄河三门峡水利枢纽建成运行后,在防洪......”
陈年听着收音机里的声音。
“三门峡大坝也建成了啊......时间过的还真是快啊。”
如果这个世界也有红红和老陈的话,估计他们现在也才五六岁吧?
陈年想到。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之中忽然又出现了那一本神秘菜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