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巷,一栋不起眼的民房。
坐在一台电报机前的梅塔,正对照着手中的纸稿一丝不苟的拍着电报,将当地情况报告给远在婆罗行省蛇州地区的上线。
发完电报之后,梅塔长出了一口气,将电台藏到了床底下的暗格,同时又从暗格中取出来一只巴掌大小的木匣子。
这只木匣子里面放着一些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还有一些他从婆罗行省带来的私人物品,比如家人会的小册子,比如圣雄扎伊德的照片等等。
想到在蛇州的美好时光,梅塔依依不舍地最后看了它们一眼,随后跪在地上给它们磕了一个,然后毅然决然地掏出打火机,将它们一把烧了。
光明与阴影总是如影随形,有人站在阳光下,就得有人承受阴影。
这些东西留着是个隐患。
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会都是如此。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并没有注意,这一幕完全被站在门口的属下看在了眼里。
看着老大竟然烧了圣雄大人的照片,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屏住了呼吸。
他是来送文件的,却没想到看见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一幕。
一番挣扎,他最终没有吱声,只是偷偷的拍了张照片,然后便克制着狂跳的心脏,默不作声的从门边退开了……
把柄!
他抓到上司的把柄了!
……
同一时间,邻近港口的城区,一队身披K-10重型外骨骼的丛林兵团玩家正在巡逻。
当队伍行进到海岸边上的时候,一名玩家忽然停住了脚步,脱离队伍蹲在了护栏前。
盯着海面上一只只翻了肚皮的鱼,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嘟囔了一声“怪了”。
带队的小队长走到了他的旁边,瞧着这家伙的后脑勺问道。
“什么怪了?”
那玩家指了指海面上的鱼,纳闷地说道。
“你瞧,这怕是得有好几万条了……我寻思咱上岸的时候也没炸鱼啊?”
为了避免平民的伤亡,也为了能在肉搏战中杀个痛快,他们甚至连舰炮都没怎么用,碰到的装甲部队基本都是交给飞机去解决的。
那队长表情微妙的看了这家伙一眼。
“这有啥好奇的……”
不就是几条死鱼……好吧,好像不只是几条。
他抬眼瞧了一眼那起起伏伏的海,眉头轻轻皱了下。
只见一条条翻着肚皮的海鱼在浪花间连成了一片,而且模样千奇百怪,什么形状和颜色的都有。
不过他毕竟不是钓鱼佬,能认出来的却没几条。
“……是挺怪的。”
有人电鱼?
不过这好像和他们没什么关系。
“是吧?我怀疑这里面搞不好有什么支线……”
说着的同时,蹲在海边上的玩家好奇的伸出手,拨动了一下最近的那条鱼,想看看这群翻肚皮的小家伙还活着不。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食指刚摸到那滑腻的鱼鳞,那条翻肚皮的鱼却像睡醒了似的一个激灵,扑通着尾巴便向他射了过来。
那玩家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躲开了那咬向自己鼻子的鱼唇,却还是被那湿渌渌的尾巴甩了一身的鱼腥味。
“卧槽!这鱼特么会飞!?”
看着那条躺在地上死命扑腾着尾巴往街上游的鱼,那玩家的脸上顿时浮起了发现新大陆的表情。
这家伙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条鱼,居然想学着人走路,也往那街上去挤。
然而站在一旁的队长却是打起了哈欠,对自家队员的新发现彻底失去了兴趣。
“这特么要是能有支线我跟你姓——”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那浮在海面上的万千条鱼儿忽的一瞬间醒来,在整齐划一的扑腾声中啪啪地跃出水面,如同下雨一般落在了岸上。
它们就像怀着某种使命感一样,亦或者将自己想象成了某种岸上的生物,从那令它们感到窒息的大海一跃而出。
霎时间的工夫,数百米宽的海岸线上便扑腾了上万条鱼。
它们奋力的呼吸,但没多久便吐光了嘴里最后一枚泡泡。
强壮的鱼最先死去,最后是巴掌大的小丑鱼,再然后是龟缩在缝隙里的小虾米。
亲眼目睹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不只是岸边上巡逻的玩家们愣住了,就连躲在小巷子里准备打黑枪的南方军团残兵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
带队的队长愣愣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正打算将这儿的情况汇报给鸡兄,却瞧见一群婆罗人不知从哪跑来,一窝蜂的涌了上去。
他们大多是这附近的码头工和洗衣工,也有一些是被威兰特人的渔场雇用的渔民。
他们的手中有的拎着木桶,有的拎着渔网,连锅碗瓢盆都拿了出来。
“快!鱼还活着!”
“别抢我的网!那是我的!”
“妈的,别挡老子道!”
“这条我看上了!你们谁敢抢!”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海岸边便挤满了快乐的婆罗人。
那挑挑拣拣吵吵闹闹的场面,热闹的就好像过节一样。
虽然平时都很怕死,但逢到有便宜可占的时候他们反而又不惜命了。
兴许是想起来自己是联盟的盟友,兴许是想起来这群高尚的家伙从不对手无寸铁的人动粗,也兴许是想到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让他们一时忘记了现在还在打仗。
这么多鱼,够吃好几天咧!
“等等,你们先别抢!卧槽,你们就没一个人觉得这鱼脑子有问题吗?”那队长哭笑不得的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听他。
看着被哄抢一空的鱼,最先触发支线的玩家张大了嘴,好一阵子没有言语。
妈耶……
这NPC也太真实了吧!
……
发生在海岸边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整场战争的进程。
截止到正午十二点,永夜港内各个城区的战斗基本结束。
南方军团近两万城防军和十万余军事人员在史丹佛万夫长的命令下全部撤往北部城区,准备重整旗鼓再与联盟争夺永夜港的控制权。
然而在得知凯旋城已经“陷落”、企业已经向南方军团宣战等等一连串的消息之后,包括史丹佛本人在内所有人的士气都跌入了谷底。
与此同时,包括西北部城区在内,所有城防军撤走的区域都落入了联盟的掌控之中。
虽然还有一些顽固分子藏在城区中,伺机向巡逻的玩家们开火,但那些零零碎碎的枪声并没有形成气候,很快便被扑灭在了街上。
原本午夜杀鸡等一众丛林兵团的玩家们还做好了打一场治安战的准备,结果这场治安战压根就没打起来。
这儿的大多数威兰特人都记得,这些城防军曾经做过什么。
因此当这些南方军团的走狗们试图获得其他同胞支持的时候,那一双双看向他们的眼神只有失望和嘲笑。
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幅鬼样子,你们早干什么去了?
而对于威兰特人远征军的士兵,永夜港的居民几乎是用欢呼声将他们迎进了城里。
尤其是他们曾经战斗过、抗争过的西北部城区,人们甚至将鲜花摆在了道路的两侧,表示了对回家的同胞们的欢迎。
走在熟悉的街道上,一名背着LD-47步枪的威兰特人老兵朝着路边的窗户喊道。
“哈哈,布莱茨,你个混球还在这儿!”
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倚在窗户边上,朝着站在街上的那个老兵笑着说道。
“我哪儿也不去,得有人记得这条街上发生过什么,倒是你怎么换成联盟的兵了。”
那老兵的脸上带着自豪的表情。
“我说过,老子会回来的!该滚的是提尔和他圈养的猪猡们,不是老子!”
看着他那熊样,倚靠在窗边的老头咧嘴笑着向他挥了下食指。
“哈哈哈!向你致敬!对了,菲力呢?那家伙过得还好吗?”
那老兵撇了撇嘴。
“他老了,老的只会放嘴炮了,说什么要不是得了关节炎,一定来陪着我们胡闹。”
老人笑着说道。
“像是他会说的话,所以这个怂货还去干他的老本行?”
“没有,他不摆弄那些金镯子了,和一个从新大陆来的家伙搅和到了一起,开了间银行……那伙计是个好人,多亏了他,我们上了岸才有房子住。”
看着老朋友仰着头聊天怪费劲的,老人拍了拍窗帘朝着他喊道。
“咱们也别隔着窗户聊了,上来我家里说吧,我开瓶好酒。”
听到这句话,那威兰特人老兵连忙摇头。
“那可不行,我们长官不让我们进平民的屋子。”
听到这话,老人傻了眼。
“老朋友的邀请都不行?”
“纪律就是纪律,任何理由都不行,得空了再聊吧。”
撂下这句话,那个老兵打了个告别的手势,随后便回到了队伍里。
不远处的街边,看着那和谐友好的一幕,企业第100山地师的营长嘬了一口地精科技的瑞克五,眯着眼睛笑了笑说道。
“他们挑选了个好时候。”
站在他旁边的副官偏了下头。
“什么好时候?”
“在黑夜即将结束的黎明之前,向受够了废土纪元的威兰特人伸出了援手。但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让威兰特人自己来完成了最后的解放……”
那营长咧了咧嘴角。
或许废土纪元真的要结束了。
如果说开拓者号的启航只是让他看见了黎明出现的征兆,那么此刻他已经看见了那一抹浮现在天边的曙光……
这时候,远处响起了广播声。
看来丛林兵团的弟兄们已经成功拿下了广播站,并且让那儿发挥了作用。
“永夜港的幸存者们,我是联盟丛林兵团的兵团长……”
“一个星期前,你们的军团长提尔在我们的家门口引爆了一枚核弹,而这就是我们带着家伙站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不用害怕,我们和威兰特人并没有仇,我们对你们的土地也不感兴趣。等到我们逮到了罪魁祸首,我们立刻就会从这儿撤走。”
“我相信不只是我们,你们一定也受够了那个胡作非为的混球。如果你们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我们欢迎你们和我们站在一起。如果你们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也不会强求,只要别干傻事儿……”
和方长老兄不同,鸡兄不太会讲那么多漂亮话,兵团里的其他弟兄也都是以闷骚居多。
不过该说的东西他还是说清楚了,毕竟论坛上的弟兄们也会帮他们出谋划策。
比如和当地居民约法三章,再比如八项纪律三大注意什么的,以及如果发现有哪个憨憨违规如何检举等等。
除此之外,他还呼吁永夜港社会各界的有识之士站出来,共同肩负起重建秩序的任务。
不只是威兰特人。
这其中也包括生活在黑水巷中的异族们。
和当初在猎鹰王国时一样,他们会从行业中选拔行业代表,然后在秩序恢复之后将地方政权交还到当地人民的手中。
虽然他话说的很直白,甚至于毫不委婉,但其中的意思却表达的很清楚——
那便是他们不是以征服之名来到这里,而是以解放的名义。
而在听过那洪亮而朴实的话语之后,一张张忐忑的脸和害怕的眼睛也终于变成了将信将疑。
这已经足够了。
午夜杀鸡并没有幻想过自己一番嘴炮就能让当地人完全信任自己。
时间会证明一切。
他们的承诺不只是承诺而已。
就在广播反复播放的同一时间,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包围了总督府附近的医院。
他们是威兰特人远征军第一师“康德营”的士兵,为了纪念康德所以取了这个名字。
至于他们的营长,则是提议成立威兰特人远征军的库鲁安——那个瘸了一条腿、后来又辞职了的永夜港海关。
值得一提的是,在得知他打算返回战场之后,亚尔曼慷慨地捐赠了一支仿生学义体给他。
现在的他不但腿已经不瘸了,而且能轻松跳起三米多高……如果有那个必要的话。
此时此刻,他正跟随着一位永夜港热心市民的脚步走到那医院的门口。
那位市民是一名威兰特人,一边走还一边热情的向他介绍着。
“就是前面了先生,我估摸着应该就在医院的地下室,那里有扇从来没用过的门,应该就是地下掩体的入口。”
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医院大厅,库鲁安侧着脸看向他问道。
“你确定?”
“我确定,”挺着红彤彤的酒糟鼻,男人一脸自豪地说道,“我亲眼看着亚辉从外面跑进去,跟在他旁边的还有威洛比万夫长……你要是永夜港居民,肯定知道他俩是谁。”
“尊敬的总督先生和卫戍队队长,”站在库尔曼旁边的小伙子吹了声口哨,咧嘴笑着说道,“我可不会忘了这帮混球。”
“他们还配不上混球,顶多算是混球的走狗,”库鲁安将手中的步枪上膛,朝着身后的弟兄们挥了挥手,“抓活的。”
“是!”
听着头儿的命令,一群威兰特人士兵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大步流星的迈过了那扇门。
总算能和这帮狗曰的算账了!
之前受了这么多恶气,此刻的他们心中别提有多爽了。
就在这帮士兵们进去没过多久,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几声砰砰砰的枪响,地下室里霎时间便回荡了杀猪般的求饶。
“我投降!别杀我!”
被两名士兵一左一右的架着胳膊,灰头土脸的亚辉被从医院里拖了出来。
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同样灰头土脸的威洛比万夫长。
和亚辉相比,他的模样明显更惨一些,腿上还冒着血。
或许是想在总督大人的面前表现一番,吃错了药的他竟然还想着拔枪抵抗。
不过他的上司明显比他识时务的多,枪声一响便喊了投降。
看着这两条死狗一样的家伙,库鲁安的心中没有半点儿同情,只觉得嫌弃。
站在了洒满阳光的街道上,威洛比万夫长抬了一下头,终于用那双青肿的眼睛看清了库鲁安的脸。
他愣住了许多秒,接着将眉头皱了起来,从嘴里挤出一句半死不活的话。
“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库鲁安点了根烟,不甚在意地随口说道。
“可能是在港口上见过吧。”
听到这句话,威洛比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死死的瞪着他,从干裂的唇缝里挤出来一句话。
“你为什么要背叛元帅——”
“这句话我得还给你,你们为什么要背叛元帅?”库鲁安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就像在看一只臭虫一样。
被那双眼睛看着,威洛比只感觉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平日里的官威竟然使不出来半点,只是面红耳赤地争辩。
“我……背叛?我什么时候背叛过元帅!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库鲁安:“当你将枪口对准威兰特人的时候,当你成为权力手下的一条狗的时候。”
威洛比气的嘴唇发白,想抬起手指向他,却被一旁的士兵死死的按住,根本动弹不了。
“你不也一样吗?做了联盟的狗!”
“随便你怎么说,你可以说马和驴子都一样,这是你的自由。”
压根儿懒得和这家伙争辩,库鲁安将抽完的烟头丢在了地上踩灭。
“卡特诺德监狱该关一些真正的犯人了,而不只是一些交不出罚款的异族人穷鬼。”
“永夜港的居民记得你做过的每一件事,等我们商量完以后的规矩,自然会用法律来收拾你。”
从地下掩体中被带出来的不只是亚辉总督与威洛比万夫长,还有总督府与卫戍队中的一众官僚与工作人员们。
库鲁安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把他们分别安排到了不同的房间,让他们老老实实默写自己的履历、现在担任的职务,以及平时对接工作的同事。
这不仅仅是联盟那边的要求,同时也是后者在金加仑港实践过的经验。
永夜港的秩序还需要这些人维持,而他会从中挑选出值得信任的那一部分,帮助当地居民从旧政权向新政权过渡。
至于交给他一个营长来做这件事情,他觉得一方面可能因为他是本地人,再一个则是联盟表示对他的信任。
不过库鲁安倒不在意什么信任不信任的,反正等这场仗打完了他就会退伍。
将工作安排下去的,他只感觉一身的轻松。
他的副官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总算把亚辉和威洛比那对混球给送进去了,你现在是不是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库鲁安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大仇得报还早着呢,杀死康德的并不是那两个混球,而是站在他俩背后拎着狗链子的人。”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永夜港只是他们解放的第一座殖民地。
而后面等着他们去解放的殖民地还有20个,覆盖大荒漠西海岸总共27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乃至南方军团的本土……包括亚文特城在内的17座聚居地。
这些账必须和南方军团彻底的算清楚。
暂时告别战友,库鲁安独自一人前往了西北部的城区。
为了欢迎他们的到来,同时也为了感谢联盟并没有对这座港口展开大规模的轰炸,当地人将鲜花放在了街道的两侧作为报答。
从街边捡起了一束象征着荣耀的郁金香,库鲁安走到广播站的门口,轻轻放在了敞开的栅栏门旁。
“我回来了。”
威兰特人从不会放弃自己的英雄,哪怕彼此素不相识。
留下花束的库鲁安微微点头致敬,紧了紧背在背上的步枪,随后便转身离开,融入了身后那片沿着街道不断延伸的夕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