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安小心的提醒着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每月一次的盐铁会议的群臣们已经来到了聚贤阁,在等待着皇帝陛下。
朱祁钰批阅了最后一份奏疏,这是一封来自交趾的奏疏,广西、广东、交趾的毒蛇极多,关于如何消灭毒蛇,如何治疗蛇毒,两广交趾的巡抚们,都拿出了具体的方案,解刳院也对蛇毒问题开始了一整轮的研讨。解刳院给出的研究方案是非常不人性的,但是解刳院里的凌迟犯已经被剥夺了作为人的资格,所以这种凌迟犯的方案,朱祁钰依旧朱批。
冉思娘已经整整六个月没到后院来侍寝了,朱祁钰很疑惑冉思娘到底在研究什么,但是每次见面,略微有些疲劳的冉思娘,对自己的工作都是闭口不言。
朱祁钰拿起了备忘录,翻看了一遍后,来到了大明的盐铁会议厅,持续了整整十五年的盐铁会议,第一百六十七期盐铁会议,如期召开,而拥有却没有写到一百六十七卷,大约只写到了三十卷左右,并不是每一期的盐铁会议都言之有物,大多数连续几期,都是关于一个问题的讨论。
胡濙尚在,的编纂,完全由胡濙主持,胡濙离世后,此编纂工作,交给了礼部尚书姚夔,计省三司使李宾言。
三十卷的也是大明儒学士必读之物,完全是因为乡试和会试有可能会考到,大明自有国情,完全对上负责制,提学官们也要想办法表述自己的立场,那么考一些关于盐铁论内的观点,披着一层做学问的皮,显得便没有那么的刻意。
文武诸官见礼,朱祁钰伸手示意大家坐下说话便是,盐铁会议并不是严肃政治表态会议,只是探讨一个方向,说它重要,它不算形制,只会形成一个提议,说它不重要,它却能决定财经事务的走向。
这次盐铁会议的议题极多。
户部尚书沈翼开篇就抛出了一个议题,而后开始了综述。
户部再议论钱法和钞法,随着大明生产力的逐步提高,商品的不断丰富,大明有再次陷入钱荒冬序之可能,对此三司使李宾言也表示了自己对钱荒的担忧。而兵部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他认为战争对经济有补偿性,即战祸之福。
在兵部看来,战争期间的技术发现和进步,可以局部提高个人或者区域的生产力,进而带动整个社会生产力的提高,这种言论就是典型的兜售战争进化论的贩子。
朱祁钰听闻所有人的说辞之后,开口说道:
十五年份的大明皇帝多次对外发动战争,从正统十四年起,大明一共历经了京师之战、宣府之战、集宁之战、河套之战、亲征平叛、再复交趾、远征和林、再复旧港、辽东之战,和正在进行中的远征康国。
真的要是论起十全武功来,朱祁钰这个皇帝实实在在的十全武功。
这里面真的算得上战役规模的有:京师之战、亲征平叛、再复交趾和远征和林,其余都是这四场关键战役的延续罢了。
当了十五年皇帝,发动了四次大规模的战争的大皇帝陛下,居然好意思说战祸非福这种话?
朱祁钰笑着说道:
于谦心神一凛,面色严肃的坐直了身子,陛下不讲故事还好,一讲故事,都让于谦有点打哆嗦,比如之前陛下将猪和羊之死,把猪比作大明百姓,势要豪右但凡是吃猪肉的时候不小心,就会被临死的猪狠狠的拱上那么一下,但是羊面对刀子的时候,只会抖个不停。于谦还以为这天底下没有羊这种百姓,结果帖木儿王国治下的天竺人,大部分都是羊。
去印度种棉花,已经成为了大明势要豪右们发财的新路,印度棉业产业规模,已经快要超过松江府棉业规模了。
天竺人甚至不用阉割,就会乖乖的干活,那边的宗教只能说经过了多次入侵改良后,变得更加有利于入侵者的统治。
朱祁钰环视了一圈说道:
于谦立刻俯首说道:陛下让宦官们买点小吃都要付钱,更别提这种事了。
这种假设可以假定他人,但是不能在陛下身上假定,皇帝,圣名无垢,功业无亏,胡濙走了,陛下的英名将由于少保守护。
皇帝陛下的英名就是皇帝陛下本人都不能玷污。朱祁钰想了想,便开口说道:
朱祁钰拧开了茶杯,让群臣们消耗一下这个故事到底荒谬在哪里。
户部右侍郎王祜不解的问道:户部郎中、国子监祭酒、计省吴敬沉思了片刻说道:
朱祁钰拍了拍手笑着说道:
」真的是这样吗?」
朱祁钰抛出了一个问题,让所有人思考之后,给出了确切的答案:
江渊立刻说道:「臣明白陛下的意思,但,如果战争不发生在大明四方之地内,就不会对大明的生产造成严重的破坏,对大明的生产体系不会产生根本性的影响,大肆破坏具有价值的任何东西,都会造成净损失、不
幸或灾难,这便是兵祸,但是大明因此获得了土地、人口、矿产等一系列的生产资料。」
朱祁钰听闻一愣,这江渊难不成是跟着尼古劳兹修习了低道德优势?这番话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不怕卫道士们指着江渊的鼻子骂他无德吗?
朱祁钰点头说道:
江渊一番话甚至涉及到了王化的核心理论,这里是财经事务专题会议,便不会过分深入的讨论关于王化的议题。
朱祁钰说战争非福,是内经济,而江渊所言战争之福,是外经济。
即便是对外战争,为了军事行动而让步的生产力,是不是也会影响到国内经济发展?影响国内生产,是不是某一种战争非福的具体体现呢?战时军管的紧急状态,的确可以握起拳头做大事,但对经济的影响程度,要视战争烈度和持续时间区分看待,不能一概而论。朱祁钰和江渊谁错了吗?亦或者是非要争出个对错吗?
非也。
这就是盐铁会议,不一定要争论出个对错来,而是研究财经事务,大明经济活动对大明的长远影响。朱祁钰和江渊的重点,也不是在谁对谁错之事上,而是就经济本身进行探讨。
朱祁钰接着说道:
朱祁钰解释清楚了他开头说的那句,生产力就是购买力之后,看着沈翼继续说道:
「钱法固然有各种弊病,甚至容易引起大明
陷入冬序之中,但是相比较冬序,虚假繁荣带来的危害,不是大明眼下能够承受的住的,我们在进行制度设计的时候,首先要考虑的是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自北宋末年钱印败坏,一直到洪武年间,大明宝钞败坏,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超发货币的恶劣影响,但是大明没有一个人研究过,这背后到底是怎样的逻辑,朱祁钰讲的明明白白。
这就是把看不见的镰刀,不断的利用通胀,把百姓们的资财通过通胀手段,源源不断的流入势要豪右们的腰包之内,收割着庶民的命。
于谦切实听懂了陛下到底为何不肯推行钞法,其实很简单,金银铜天然就是货币,这些取之于自然的矿物,即便是大明想要超发,他本身就有极高的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乱世黄金,便是这个道理。
李宾言颇为确切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