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啊,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的。”李国强说。
“我听说了,县里的技术员来过了,说西洼那地没过救了,对不?”
“是啊,还带了一堆坛坛罐罐,搞了一大气,我们也不懂,反正最后说这地种不了。”
“嘿,这事还用你说呀,支书不是当场也听到了嘛,回来就跟大伙说了。”
李国强心想,果然是这个童富贵,总是背后算计自己,“是啊,当时支书人就在现场,还想请技术员吃饭来着。”
“要我说啊,瘸子你也是瞎搞,那地还要请县里的技术员来?我们可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庄稼人,哪个不知道那地种不了?”
李国强故作为难,“大哥大嫂,我不是山穷水尽了嘛,只有那块地了,不弄清楚,我不死心啊。”
“这下死心了?”
“死心倒是死心了,那我一家就没饭吃了。”
“唉,那倒也是,你个瘸子,也是有文化的人,竟然混得比我们还惨。”
“文化不能当饭吃。”
“那你今天来,什么意思?我那地你不要了?”
“大哥大嫂,我实话跟你们说吧,我是彻底死心了,再搞下去就是蛮干。可我那头脑不好的老婆还想搞那地,她认为多少还不能收点?我看她还真不信这个邪。”
“你老婆还真是头犟驴,不到黄河不死心啦。”女人说。
“谁说不是呢,她现在跟我杠上了,一定要搞,说那地她辛辛苦苦翻了那么多,怎么也要试一试。”
那夫妻俩嘿嘿一笑,女人说:“那你就尽管让她试,让她撞一回南墙就死心了。”
男人说:“那地反正我们也不种,她要试,让她去试。”
李国强心里暗喜,“超英说了,如果你们的地还让她种,有了收成,还是要给你们提点。”
“能种出什么来呀?她还挺认真。”
“超英说,不管能不能种出东西来,你们大家都爽快的把地让给她,她还是非常感激的,她说了,每年给你们提五块钱,种你们三年。”
那夫妻二人都笑了起来,“还提五块,五毛都行啊,我们算是白捡了。”
一看时机到了,李国强马上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大哥大嫂,我们是穷,但我们的骨气还在,既然种了你们的地,就不能白种,超英说,只要愿意给她种的,就立个字据。”
那夫妻俩没料到李国强两口子这么认真,心里倒是佩服他们起来,这人啦,穷也要穷得像他们这样有骨气。
“好好好,不就是个形式嘛,我们写。不过,到时候亏的是你们,我们拿钱也会有愧啊。”
拿着字据出门的时候,李国强听到屋里传出来男人的一句话,“这两口子,脑袋准是让驴踢了。”
“都踢扁了。”
就这样,李国强顺利拿到了西洼地所有人的字据,顺便被他们嘲笑了个遍。
童富贵听到这个消息,特意开了一瓶酒,边喝边嘟囔,“刘超英你个小娘么,不从了我,让你有罪受呢。”
大队长童爱国也来找李国强两口子,钱玄也在。
刘娃一看他来,悄悄瞪了童爱国一眼,出了窝棚。他讨厌看到这个人。
“瘸子,你们两口子是不是疯了?”
李国强知道童爱国是真为他们担心,但这事不能透露,要是露了马脚,事情就办不成了。
“大队长,英子现在一根筋,非要试试,我也拿她没办法。”说着,李国强瞟了老婆一眼。
刘超英会意,马上接过话茬,“大队长,谢谢你的关心,你也看到了,这些天为了翻那地,我是吃辛受苦,这手都不知磨破了多少回,现在都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要是就这么放弃,我不甘心啦。”
“什么叫知难而退,你们知道吗?不错,为了翻地,超英是吃了不少苦,但现在收手,至少还没有什么损失,最多也就是费了些力气。”
刘超英给他递过来一碗水。
童爱国喝了一口,接着说:“听说你们承诺人家,每年每亩地还给人家提五块钱,那地能种啥呀?还提五块钱,我看你们到时五毛都给不了人家。”
钱玄一直不说话,坐在边上只管笑。
“还有你,钱大校长,你不是一直跟瘸子是好朋友吗?你见多识广的,怎么也不劝劝他们?”童爱国说话的口气很冲。
“大队长,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人家国强要大干一场,你不支持也就罢了,还这样说,不是挡人家发财的路嘛。”钱玄依然笑着。
“瘸子,交友要慎重啊,你看你,这交的是什么人呀?他明知你要下坑,还听之任之,他就不能拉你一把吗?”
钱玄一听笑得更厉害了,“大队长,我也想拉呀,可是人再多,能拉住一头犟驴吗?”
“再说了,很多事情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就一定不行呢?”
童爱国有点生气,心想,李国强怎么不听人劝呢?真这样搞下去,不得亏死啊?
就凭他现在的家底,这回恐怕永世不得翻身喽。
算了,我也不劝了,瘫子掉下井,捞起也是坐。
童爱国气哼哼地走了,头也没回。
最近天天找蝎子,也赚了几十块钱,投资那块钱是肯定不够的,便启动资金还是有了。
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开沟子,然后才好灌水。
钱玄说,开沟这事,不用开工资,可以请工,供饭,菜弄好点便行。
李国强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田地分到户了,大家积极也高,自家的地很快就弄好了,空闲时间比较多。
一帮男人没事做,大多游手好闲,或者便是聚众赌博。
他决定先请两三个关系好的来干。
当天晚上,他就去请曾经一起炸馓子的童爱军和童大为。
两人一听,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第二天,李国强夫妻俩和童爱军、童大为四人就干上了。
童爱军他们两人心里也认为李国强这是蛮干,但碍于曾经的同事关系,不好回绝,便先答应来干着。
他们两人商量好了,干个两三天,就找个借口不来了。
都是庄稼汉,做起事来还是不偷懒的,沟子挖得很深,也很整齐。
临近晌午的时候,刘超英先回家做饭。
等到吃饭的时候,童爱军和童大为的眼睛都直了,有酒,有肉。
李国强还把钱玄请了来,四个人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
各家现在的条件都很差,吃肉,那都是过年的事。
晚上回家路上的童爱军和童大为还在叭叽着嘴,“今天这肉,真他妈香!”
第三天一大早,西洼地里一下子来了十多个汉子,一个个不用叫,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而且一个个谈笑风生的。
李国强远远地看到了这番景象,嘴角扯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这些人主动来干活,而且很卖力,不过一顿肉而已。
这个情况说明,必须想办法挣钱,致富了才会有更多更大的机会。
“感谢大伙来帮忙,来喝碗水歇息。”李国强招呼大家。
大家都放下工具,凑过来喝水。
“瘸子,这地打了沟子干吗?”有人好奇地问。
“我听说了一个土法子,看能不能降低这地的盐碱度。”
“我说瘸子,这块田当年也请过公社的人来看过,最后是摇头而走的,你这个土法子能管用?”
“管不管用,我也不知道,可我老婆偏要干,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李国强故意叹了一口气。
也有人说:“试试也不是干事,万一成了呢?”
马上有人反驳起来,“听说全国有不少盐碱地,要是有方法,不早改造好了?这事,我看玄。”
大家一边喝水,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李国强走后,大伙的意见马上统一了起来,“这地我们都知根知底,试过多种办法,没有一点效果,李国强是穷疯了,孤注一掷,不计后果了。”
“虽然他背难了,但手里肯定还有两钱,这次啊,要砸这地了喽。”
“你管呢,只管干活,每天有肉吃有酒喝就中。”
就这样,四五天的样子,整个沟子就理顺了。
临了的时候,这些人都说:“国强啊,下次有事要帮忙,尽管开口,随叫随到。”
“谢谢大家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国强夫妇的任务就是戽水,弄一个绳子,绑上笆斗,两人合力甩起来,从田边河里把水戽到田里来。
水满了之后,让它泡上几天,再干,然后重新戽水。
刘超英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休息的时候说:“国强,我们这次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马无夜草不肥,富贵险中求嘛,管它呢,先干再说。”
“道理是这样,可是我们经不起折腾,毕竟手里没什么钱。”
“老是这样想,老也发不了财,不好走的路,往往才是捷径。”
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刘超英也是很支持他,只不过担心了一点而已。
如此循环往复的灌水、放水,到了五月下旬,发现地里的盐硝少了很多。
李国强两口子虽然累,但还是很开心,终于有点成绩了。
看来这个方法还是有点用的。
李国强信心大增,这事,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