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凛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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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冬已至。

  十一月二十一日,京城内外早就是一片冬季的寂寥。但这份静寂在崇祯二年被打破,冬季寒风的冷冽似乎入骨,令人感到寒意。

  因为:建奴兵犯京师。

  夜间里,那“嗬嗬”的如同野兽般的嚎叫声似乎能透过雄伟的城墙而来,叫人难以心安,深夜里辗转难免。

  家住在崇南坊的陈二娘和丈夫于有金两人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两人的女儿、三岁大的月娘正在熟睡着。小孩子不懂事,白天玩累了就睡觉。

  但是,家里的顶梁柱,平日里在东便门外卖苦力的于有金却是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金哥,我怕!”陈二娘紧紧的抱着丈夫,浑身都在发抖,“奴家白天在胡同口洗衣服时,听胡大娘她们说,鞑子来了会杀人。女子都要受辱,保不住清白。小孩子都要杀掉。呜呜…,月娘这么小!”

  于有金也怕,努力的回想着听到的各种信息,声音发颤的宽慰道:“二娘,没事,没事。我听东便门前读报的章秀才说: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天子守国门。要死我们和皇帝一起死。怕个逑。”

  陈二娘还是压抑的哭。

  或许,在读书人而言,和皇帝一起死算是荣耀。但是,对小老百姓而言,皇帝太远,没感觉。

  两人一起害怕着。肚子饿起来。咕咕的叫着。

  家里的日子过的不宽裕,晚饭不多。抗饿的办法就是早点睡觉。这是流传下来的老法子。睡着就不饿。

  不知道过了多久,打更的更夫的声音遥遥传来。却是已经五更天。

  陈二娘啜泣的道:“我爹娘、兄弟都在城外,不会都叫鞑子祸害了?”

  京城以中轴线分宛平、大兴两县。宛平在西。大兴在东。

  陈二娘是大兴人,家在城外。今年二十岁,五年前嫁到城里来。

  于有金没做声。八成已经没了。

  他们这些卖苦力的人,聚拢在一起就是“胡说八道”。但如今消息的来源不是各自口传或者见闻。而是各城门口处的“读报人”。读的是“邸报”。

  他们不爱听什么朝政方针,喜欢听时事,喜欢听邸报后的各种消息。

  这几日读报的章秀才说:遵化、蓟州、三河等城都教鞑子给屠了。如今鞑子来了,岳父岳母在城外。只怕,只怕…

  “咕咕…”

  小夫妻俩肚子又饿的叫。陈二娘算算时间,抹着眼泪,贤惠的道:“金哥,奴家起来给你做烙饼的。”

  于有金拉着妻子的手阻拦:“二娘,不用。今天我不出工。城门已经封了。没有货物从城外进来。”

  “啊?”陈二娘心里发慌。

  于有金感同身受。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但自上月底鞑子打进来,他的活计就越来越少。昨天门就彻底封了。没有活做了。问道:“二娘,家里还有多少米?”

  陈二娘大哭道:“没了。没了啊!这几天金哥你拿回的钱少,城里的米价已经涨到一两二钱银子一石…呜呜…”

  鞑子就在城外,她一家子是可能死。没有饭吃,是真的要死!

  于有金惭愧的低下头。

  这时,忽而听到城里的钟声响起来。住在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在五更天时的钟声是什么意思:早朝!

  而这钟声于百姓而言,基本和公鸡打鸣差不多。夜晚要过去了,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

  …

  且说,崇祯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的清晨,当今天子难得一见要早朝。昨天下午建奴兵临城,便有通政司传达到京中衙门。

  清晨五点时分,随着午门上悠扬的钟声响起。在午门外的等候上朝的文臣、勋戚们一一的从朝房里出来。

  这里额外说一句,虽然明太祖朱元璋是个狠人,早朝定在早上五点开始,还不耽搁7点钟各衙门上班。而且风雨无阻。但,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大明朝的衮衮诸公不可能在皇城外喝西北风,挨霜露。

  午门之外是尚宝司、中书科、六科直房。大佬们,百官们便是在值房里等候。而这百年来的惯例,各有各的“地盘”。每个人绝不会走错。

  这个时候也绝不会有官员去串门。大佬们在这个点都很疲倦,没有人有心思和你搞什么勾兑。

  钟声中,午门打开,文左武右。

  文臣之首便是两个阁臣:钱龙锡、成基命。

  其后是九卿:吏部天官王永光,户部尚书毕自严,兵部尚书王洽,礼部尚书何如宠,工部尚书张凤翔,刑部尚书乔允升。左都御史曹于汴,大理卿康新民,通政使周延儒。

  武臣之首是两个枢相:孙承宗、李邦华。

  其后便是大明朝的武勋们: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总督京营襄城伯李守锜,新乐侯刘文炳,驸马都尉冉兴让,诚意伯刘孔昭,惠安伯张庆臻,宣城伯卫时春,嘉定伯周奎,左都督田弘遇等。

  群臣从午门中而入,过金水桥,并没有如往日早朝一般在承天门前列队等候上朝,而是在四个辅臣的带领下继续前行,去往皇极殿中。

  这是大朝!

  皇极殿原为“奉天殿”。嘉靖四十一年改为皇极殿。其功能并非上朝所用,而是为重大的政治事情所准备。如新帝登基,皇帝大婚,册立皇后,命将出征,在三大节接受百官朝贺,并在此赐宴。

  作为新进崛起的“红人”,御史原抱奇走在队伍中,寒风凛冽,他在心里揣摩着。通政司明明通知的是早朝,怎么变成大朝?半点消息都没有!

  但想想建奴都兵临城下,天子要拜将,恐怕也是正常的。他应当在此事中如何获益?

  礼部右侍郎钱谦益在六部队列中同样是一脸的懵逼。作为朝中东林党的大佬,他照样没得到任何的通知。现在都火烧面门,天子还搞这个小把戏?

  兵部尚书王洽老朽不堪,满头白发。面无表情的跟着队伍。自兵部和枢密院合流后,他这个坐堂尚书的职权已经被剥夺一空。大小事由孙阁老主持。

  皇极殿外丹陛重重。不够格的官员们便在殿外站着。够资格的朝参管们一一进殿,站好。

  稍后净鞭三响,王承恩、高时明、方正化、王永祚等大太监们和近臣文震孟、倪元璐、锦衣卫同知董琨等簇拥着崇祯走上丹陛,升座。

  在首辅钱龙锡的带头下,百官躬身行礼,山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的声音在皇极殿中回荡,崇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

  万岁个屁哦!

  城外都已经是大军临城。

  “众卿平身!”崇祯没有依照惯例让太监们唱礼,而是从御座上站起来,俯身着大明群臣,“朕有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