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血战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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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屯营,自明隆庆年间戚少保由南北来驻扎在此重修城池后,便是蓟镇重镇。

  其城高3丈,周长7里,城上建有5座角楼、9座敌楼、城门两处水关东西相向。扩城河、草料场、演武厅和阅武场等一应俱全。屋舍井然。

  如此重镇,惜蓟镇总兵朱国彦不能守!

  这一次,攻守之势相异。入夜时分,随着明军劲旅关宁铁骑抵达,三屯营城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一部部撒下去的螨清兵正在按照各自的牛录、甲喇、所属八旗汇聚起来。

  驻扎在此抢掠物资的多尔衮、多铎、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三人在城中的总兵府里商议。

  总兵府的大堂里,灯火通明。三人相对而坐,另有各自的护兵、旗奴在侧。

  蜡烛燃烧,烛花偶尔跳动,气氛略显焦躁。

  一个时辰前,城外有溃兵前到城中带来最新消息:大贝勒代善的第二子,封为贝勒的硕拖被明军阵斩而亡。

  这是此次入关以来,后金阵亡级别最高的将领。

  “大汗的信使还没到吗?”图尔格问道。黄台极在继位后,搞了一系列眼花缭乱的操作,其核心目的就是想要吞并努尔哈赤留给多尔衮、多铎的兵。

  现在的镶白旗便是由原来努尔哈赤亲领的镶黄旗改过来的。换言之,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其实原本是努尔哈赤的亲信。

  这种刀口舔血、百战余生的猛将,不可能效忠此时十八岁的多尔衮。再说,镶白旗旗主是阿济格。他实际上忠于大汗黄台极。

  “还没有!”多尔衮坐在椅中,摇摇头,眼神闪烁了两下,“虚心”的问道:“图尔格,你是军中宿将,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三人现在要立即决定,现在是守城还是连夜撤离?

  时年十六岁的多铎很骄狂,满不在乎的道:“明日待我率部去冲阵厮杀一番,教明狗尝尝厉害!”

  多铎现在只有十六岁,但他是正白旗旗主。麾下牛录众多,实力很强。

  图尔格想了想,给了一个老成的方案,先对多铎道:“贝勒爷,斥候回报,城外明军主将旗是袁。先汗、大汗都曾在袁崇焕手中受挫。城外军情不明,不可轻敌。”

  这两日到处都有哨战,能在这个时间点推进到三屯营城下的必定是骑兵。但并不知道其部背后有多少步卒?

  野战,大金当然无惧。但是,他们这里的兵有点少。因硕拖、济尔哈朗分兵,外加他们屯在各隘口确保道路通畅的兵马,此时三屯营城中只有六千兵。

  四个甲喇。

  图尔格再对多尔衮道:“墨尔根戴青贝勒,城中能带走的物资这几天已经运走大半,此城中人心向明,不可坚守。

  大汗兵在遵化,我们后路无忧。我建议明日一早,且先出城往西退十里驻扎。明军所部必定要留兵守城。明日是战是走,视军情而定!”

  “好。”

  …

  …

  且说多尔衮三人商议既定,连夜收拢兵马,然后带着麾下六千兵在第二天的凌晨有序的撤出三屯营城。战术性的向黄台极主力靠拢。并持续收拢手中的兵力。

  同时信使往来各处,相通消息。

  当清晨的太阳从地平线上跃起时,袁崇焕所部收复三屯营城。三屯营城中的百姓、士绅一片欢呼声。

  “万胜,万胜!”

  不过短短三日的时间,鞑子可把他们折腾坏了。各家损失极大。

  此时,袁崇焕以赵率教率部清剿喜峰口一带的螨清兵、叛军。为大军右翼。

  副将何可纲率部往南支援丰润、玉田作战,为大军左翼。

  他亲率中军,在午后往城西和多尔衮对峙。他身边的将校有:祖大寿、参将王承胤、参将祖宽、游击曹文诏、刘镇华、邹宗武、蔡裕等。

  军容鼎盛。

  现在不过是下午时分,冬季的寒风中,旌旗招展。马匹在凛冽的风中打着响鼻,呼出白雾。

  残酷、血腥的哨探战一直在持续着。为双方的主帅带来周边地区最新的情报。

  袁崇焕将自己的将旗立在一个小山坡上,此刻他还是黑矮的模样,在大旗下观看着对面的军阵,感慨的道:“两白旗啊!”这是他的老朋友!

  当然,话说回来,满洲八旗,哪个旗他没砍过?

  身旁的祖大寿摸着自己的胡子,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对面的军阵,慨然请战道:“督师,奴兵正少,观其旗帜不足六千人。我军三倍之,末将愿率部突击。”

  辽东镇的精锐部队,核心主力关宁铁骑一共九千人,其在祖大寿麾下最多。

  这里要额外说明一点:所谓骑兵,不是能骑马拿刀子砍人就算。需要能够执行骑兵的战术动作。比如:骑兵列阵,并排冲锋。或侧翼突击等。

  骑术、不畏死的意志、令行禁止等等都需要训练。包括战马都需要训练。以“辽人守辽土”为基础的关宁铁骑是足以能在战场上和螨清八旗兵硬憾的军队!

  明末的明军中,以关宁铁骑称冠。

  我兵多而奴少,战机已现。

  袁崇焕摇摇头。

  搞的祖大寿一愣,“...”。袁督师在辽东这些年,何时是不敢血战的?

  袁崇焕对左右喝道:“为我披甲!本部院决意亲率诸将突击奴阵,上报天子圣恩,下报大明黎庶血仇。”

  这话…!

  “袁”字将旗之下的明军将领们轰然应诺,一个个心怀激荡,热血沸腾。岂有闻袁督师不敢战?齐齐行军礼,道:“末将等愿随督师杀奴!”

  正所谓:我大清举兵,所向无不摧破,诸将罔敢议战守。议战守,自崇焕始!

  语出。

  白话文的意思是:螨清兴兵以来,所向无坚不摧,明军诸将没有敢讨论是战还是守,都被打怕了。他们有底气敢讨论是战还是守,自袁崇焕始!

  在冷兵器时代,还有什么比主将亲自披甲突阵更涨士气的呢?

  袁崇焕将旗之下的明军士卒一个个血脉喷张,高呼道:“杀奴!”“杀奴!”

  这声浪不断的扩散,继而全军高喊,“杀奴!”

  堂堂大明男儿,阵前杀建奴,何惜此身?

  且说,袁崇焕计议已定,以祖大寿所部为左翼,他亲率诸将为右翼,实施骑兵左右穿插突阵的战术。以王承胤率部守本阵。

  轰轰轰。

  急速奔驰的马蹄声如奔雷一般在遵化城西的旷野上响起。

  有道是:大军过万,无边无际。

  而数万骑兵的冲锋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失魂落魄!因为,这冲锋的军阵太过于壮观,让人心驰神动,豪情壮志涌上心头:大丈夫,当提十万师,横行天下。

  在凌冽的北风之中,在阴沉的天空下,在这片鲜血浸润的土地见证下,一万八千余名明军骑兵分两翼从侧方斜插入了螨清军阵中。这种壮阔的冲锋场景,绝非言语所能描述。

  山崩地裂,岩浆迸发。

  明军尚红,一队队明军如同跳动的火焰,向螨清兵的阵中覆盖而去。以火山爆发的熔岩来形容,倒是恰如其分!

  话说,螨清兵阵何其之凶悍?军中披甲兵多,老兵多,有抬炮。面对明军的冲阵,一时间是重箭如雨,将最前面的明军、战马如同割麦子一样一茬茬的收割、射倒。

  “嗖嗖!”

  又有抬炮。约三四十斤重,比“三将军炮”小,和明军虎蹲炮相当。发射重3斤的铅弹或石弹。或者装填5钱重的小铅子、小石头100颗。轰声如雷。

  在螨清编制中,一个牛录之中,有如此抬炮二十二门,有大炮两门。这样的火力才配得起螨清横行辽东的凶残、勇猛!

  “轰轰!”

  硝烟弥漫,大地震动。被炮弹打中的明军将士纷纷落马,残肢断臂,碧血洒在这片平原上。

  多尔衮在军阵中,观看着明军骑兵冲阵,沉默不语,学习着。

  其实,十八岁的多尔衮能有多少军事才能?当螨清的睿亲王是大汉冠军侯吗?战斗打到这份上,旗、鼓为主的指挥系统已经失效了,都是满洲的基层军官、老兵在作战。

  在箭雨,在火炮之下,明军的冲锋并没有停下来!关宁铁骑顶着巨大的伤亡,在袁崇焕的率领下决死突击!

  步卒对付高速冲刺而来的骑兵,没有足够的长枪大阵、光靠箭雨、盾阵是不够看的。除非训练精良的火铳兵玩“三段射击”。而火炮的轰击并不足以让骑兵退出战场。

  因为火炮需要装填、散热。射击间隔,射程有长短。

  这就是一个将军需要掌握的东西。这就叫战术能力。

  譬如,袁崇焕在此时率部突击,需要在何时放缓马速稍做停顿,需要在何处尽可能的规避后金的抬炮杀伤,如何用小股部队试探性攻击,如何寻找螨清各部军阵结合的薄弱之处。

  这就是战术指挥!

  而袁崇焕的战术能力无疑是很优秀的。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皆以盖世之才治辽事。袁督师是敢上马拿刀子拼命的那一个!

  正所谓:“掉哪妈!顶硬上!几大就几大!”

  顷刻之间,袁崇焕亲率关宁铁骑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悍勇的突击,在其指挥下,两翼骑兵完成战术动作,如同两把镰刀在螨清两白旗军阵侧翼薄弱处划出了两道美妙的弧线!

  尔后,螨清这看似坚固的军阵,在斜插式冲锋中溃散,夺路而逃。螨清兵的承伤能力就是6%左右。

  马蹄声、号角声、嘶鸣声、呐喊声,就仿佛是一曲极其美妙的音乐演奏到的高潮之时。

  是的,这带给建奴、狗鞑子们死亡的乐章,就像是仙乐一般,令人闻之而酣畅淋漓!

  壮哉,关宁军!

  且说,镶白旗的固山额真图尔格在军中大旗之下,他是关宁铁骑突击的第一目标。

  祖大寿率领子侄、家丁直扑图尔格的大旗。

  此獠也是猛将,在第一波凿穿的冲锋中,格杀两名明军精锐。但不等他喘口气,跟在祖大寿之后的祖宽所部三千人梯次冲击而来。祖宽手里一把大刀,挡着披靡。

  两合之后,祖宽暴虐的一刀将图尔格斩于马下。但见喉咙被割破,其头歪着,嘴里嗬嗬的叫着,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挣扎几秒死去!

  且说右翼,曹文诏一马当先,率其部为袁督师前驱,凿穿军阵后,在混乱之中,将时年十六岁的多铎和其亲卫白甲兵数十人团团围住。

  嗤。

  曹文诏手起枪落,一奴坠马身死。

  嗤。

  曹文诏再杀一人,直奔被围着的主将而去。

  多铎这个时候再没有昨天晚上的嚣张,一张白脸上全是焦急和惶然。骑着马带着越来越少的护卫在明军阵中左右冲杀,惊惶的大叫道:“二哥,二哥,二哥救我。”

  多尔衮没有抛弃这个部属实力极强,又对他言听计从的弟弟,率部拼死将多铎从包围圈中救回来,二人率部仓惶的向遵化城逃去。

  行且几里路,多尔衮在马背上回头去看,但见天际边残阳如血,漫山遍红!他咬牙切齿,打马而走。

  多铎在马背上,泪流满面。

  此时,大局已定,袁崇焕摘下头盔,坐在一匹死马的背上,畅饮着糖水。战场上,大股的明军正在追杀,扩大战果。

  亲卫袁一刀护卫着他。

  “哈哈!”祖大寿哈哈大笑,满身血污的寻着袁崇焕,单膝行礼道:“末将为督师贺!”

  他身后的家丁、兵将俱是单膝跪地行礼,喝道:“末将等为督师贺。”

  袁崇焕的黑脸上露出一个压力稍做释放后的笑容,对自己的心腹爱将道:“复宇,起来!京师战役才开始!”

  远处,祖宽正在斩杀建奴,割首级抢功。

  曹文诏率部一千骑在游弋,护卫战场。因为这处战场距离遵化城并不远,随时会有螨清兵增援而来。

  …

  …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曹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