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能……
曹文逸震惊的表情毫不掩饰,手上的小刀都不由自主地落下,吓得赵枢赶紧把腿缩起来。
“这几个人是一个人?这怎么可能?”
斗杀猛虎的英雄为兄长报仇的时候从容冷静,之后杀死凶手也不伤无辜,这样的英雄好汉会跟拿着两把砍刀追着狗砍还没砍到掉进水里的是一个人……
我怎么就不相信呢?这性格变化也太大了吧?
赵枢把武松打虎到血溅鸳鸯楼的故事从头到尾讲给曹文逸,曹文逸听得时而摇头叹息,时而凝思不语,待赵枢讲完,她才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说话。
赵枢缓缓坐好,第一次非常认真地道:
“梁山这些人固然有一些天生性格不对,很容易走偏报复社会的恶人,但这么多人人人都是匪盗就得揣摩一下原因。
世道把好汉被逼成了贼寇,贼寇又逼迫更多人做贼,让世道更加黑暗。
我身为肃王,手握重权,如果目标只是杀几个打狗的贼寇,那格局实在是太小了。
不过,这些人就算是为世道所逼,就算他们是背负层层辛苦,可他们将屠刀对准百姓的时候,就终究是贼人。
贼人啊……驾驭这些贼人,就得用点手段了。”
老领导曾跟赵枢聊起过的故事,感慨四大名著之所以是名著,因为它们的故事普遍超越了文学简单的内涵,包含了对历史进程的感悟和思考。
赵枢不会因为贼寇背后的辛酸故事放松对他们的处置,但更重要的是改变不断滋生这种悲剧的土壤,起码不能让一个个对朝廷抱有信心的人不断失望,最终变成横亘在世道中的一道抹不平的伤疤。
“这是我南下江南的心得体会,如果不是去了江南一趟,我也不知道原来世道居然是这副模样。”
赵枢捡起曹文逸刚才丢掉的小刀,1轻轻将羊排缓缓切开,在小碟中蘸了蘸,沉吟道:
“不过,只凭我现在是不够的。”
想要匡正天下的秩序,只靠肃王是不行的,天下兵马元帅也是不行的。
大宋百年构建起来的秩序不是旦夕之间可以推到,想要将大宋推到正确的航行方向,他需要这天下的至尊之位。
曹文逸认识赵枢许久,之前虽然对赵枢寄予厚望,可也不过是指望他为大宋朝廷计,还江南一路清平。
没想到赵枢居然还有这样的卓识,这倒是让曹仙姑敬佩非常。
“赵兄如此胸怀,真乃天下百姓幸事。
小道……以后会永远帮助赵兄的。”
·
辽阳。
带领一群女真人反抗辽国,短短几年时间就已经取得压倒性优势并登基称帝,开创一方大业的完颜阿骨打正闭目坐在一把交椅中。
这位建立金国的皇帝生活非常简朴,在他的带动下,金国的贵族也穿着、用度、车马也跟手下人的差别不算太大,抢劫来的钱财都锁在国库中,若是使用还得一齐商量。
这种原始议会制大大提高了金国军队的战斗力人,让他们在跟腐朽的辽国作战中战无不胜,如热刀子切奶酪一样顺畅无阻,而抢劫带来的巨大效益让大家都过上了更好的生活,连从前最贫穷的挖参人也当了主人,手下拥有一群嫩的可以捏出水来的辽国贵族女子做奴隶。
灭亡辽国现在只是时间问题,现在金国国内已经开始为是否继续南下消灭大宋展开了争吵。
本来阿骨打是派挞懒试探一下大宋的情况,可挞懒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两手空空回来,还在给自己的书信上不断的说大宋的肃王是一代人杰,比当年的乔帮主还义薄云天等等,让阿骨打非常惆怅。
什么乔帮主?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让他面见皇帝陛下。”
本就身体不好的国相撒改在跟挞懒争吵之后身体状况急速恶化,现在必须要儿子背着才能勉强论事,说起挞懒,撒改先为自己随便撵走挞懒的行为致歉,又痛心疾首地说起了挞懒的种种不是。
“我大金起兵以来,何尝受过如此愚弄。
南朝与辽狗私自媾和,挞懒本应问罪于南朝皇帝,就算不逼他们称臣,也得叫他们多缴纳供奉。
谁能想到,挞懒去了南朝,什么都没有拿回来,反倒沾沾自喜,颇以为荣。
这真是让南朝人小觑了我等啊。”
撒改一边说,一边重重地咳嗽。
阿骨打长身而起,扶起撒改,叹息道:
“我知道国相是为国事考虑。
挞懒……也太让朕失望了。”
撒改一边咳嗽,一边让儿子搀扶自己下跪,痛苦地道:
“陛下,南朝用此诡道之术,分明是不把我大金国放在眼里。
多年前他们派使者与我国讲和,这么多年都不曾对辽国出动一兵一卒,这等首鼠两端之国必然虚弱胆怯,等灭了辽国,我国顺势南下,定能逼迫南朝称臣纳贡,何必以兄弟相称?”
阿骨打温和地笑了笑,扶起撒改,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看着面容枯槁的国相唏嘘不已。
“我哪里不知道国相忠心为国?
只是宋国毕竟是大国,想要南征,还需灭辽之后从容谋划。
现在……你得养好身子才是啊。”
撒改是阿骨打的堂兄,这些年颇为劳碌,眼看大业将成却要提前逝去,让重感情的阿骨打心中很不好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见撒改愈发疲惫,阿骨打这才赶紧叫宗翰把他背回去。
这父子二人刚刚走远,刚才一直立在阿骨打身边静静听着两人聊天的吴乞买突然缓缓摇头。
这位未来皇位的继承者一脸不快,冷笑道:
“撒改现在死了,倒是一件好事。”
“你胡说什么!”阿骨打大怒,他一把扯住吴乞买的领口,想要将他提起来,可他粗壮的手臂发力时一阵剧痛传遍全身,疼的钢铁般的阿骨打不由自主地吟呻一声,赶紧抱住手臂。
“兄长!”
吴乞买赶紧扶着阿骨打回去坐下,帮他轻轻揉了揉粗壮的手臂,这才迟疑着长叹一声道:
“撒改也忒独断,全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挞懒虽然昏聩,可终究是陛下派去的使者,南朝诸事他看的清清楚楚,比从辽人那边听来的准确太多。
不管咱们攻不攻宋,总得听听挞懒的回报。
他倒好,我听说他叫宗翰狠狠折辱了挞懒一顿,还直接将挞懒撵走,不让他见陛下。
他若是不死,以后……以后还不是处处与陛下为难?”
阿骨打的年纪也不小了,起兵的早年他还能顶风冒雪亲自作战,可现在他的身体七劳八损,连揍弟弟一顿都有点困难。
吴乞买是他的内定接班人,势力也不小,可撒改连阿骨打派去的使者都敢撵回老家,他要是不死,说不定以后还敢揍吴乞买。
这勃极烈的制度在一开始的时候调和各个部族很有效果,可到了现在建国的时候,吴乞买自然就不爽了。
辽国和宋国如此不堪,皇帝都能说一不二。
我大金早晚要占据天下,凭什么听别人置喙?
阿骨打惨然一笑:
“撒改是什么脾气难道我还不知道?
他一心为了咱们女真人,这些年劳累太过,才成了这副模样。
挞懒……哎,他这出使一趟,真是给我国丢尽了颜面,不见也罢!”
吴乞买哼了一声,叫人小心地取来一个铁盒,郑重地道:
“陛下对兄弟一片至诚,可现在富贵了,不少兄弟都不像以前的老兄弟了。
谁说挞懒这次两手空空,他可是弄来了南朝人的镇军之宝。
若无此物,我军日后与宋人接战,岂不是要吃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