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虽然出身市井,可能坐上殿帅的位置也绝非傻子。
但他终究是无法摆脱利令智昏的桎梏。
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被冲昏了头脑。
宋军只要重新展开攻势,灭亡西夏是大概率的事。
而攻灭西夏之后的利益划分则尤为重要。
高俅跟刘仲武是铁哥们,但刘仲武年纪大了,再上阵估计一条老命就捐在那,而他的九个儿子都平平无奇,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
而开封的禁军懂得都懂,去了那边只能提高己方部队的血压,完全无法提高战力。
急于立功的高俅被童贯一番点拨,似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宋江!
宋江三十六人各个勇猛善战,而且战法非常灵活,这点朝廷也不得不承认。
张叔夜如果不是在海州设伏偷了他们一波先抓了吴加亮,这些人估计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接受招安。
有这些猛士为前驱,高俅当监军,刘仲武当指挥,随便让刘仲武的几个儿子来刷刷战功,不说立下多大的功劳,起码能跟西夏军战得有来有回。
到时候高太尉权力更大,铁兄弟的儿子也混得更好,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高太尉出身市井,自然知道如何招揽这些盗贼给自己卖命。
他折节下交,拉着宋江等人喝花酒、赌钱、踢兄弟蹴鞠,顺便让他们帮自己承担一点土木活和杂耍业务挣钱。
宋江等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高官,各个感觉做梦一般,更是把高俅当成了自己人。
严格意义上,高俅也没做错什么,昨天晚上他还很热情地请宋江一起吃饭。
没想到刚吃完不久,宋江突然七窍流血,吓得高俅都差点背过去。
这口大黑锅结结实实给高太尉兜头罩上。
高俅一脸无辜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可怜,他不知道赵枢为什么说他满脑子都是李逵,但也肯定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只能苦笑一声,叹道:
“呃,就是这么回事。
我本来还想跟宋江的手下们解释一下,告诉他们根本都不是朝廷想要动手杀害他们。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一哄而散,到现在还一个都寻不到。”
很明显,高俅是跳到了某人的算计之中。
虽然高俅是武将,可因为他宠臣的身份,朝中敢算计他的人一把手也就数出来了。
而且能让一个殿帅激动地恨不得把自己的田产全扔了,肯定还有什么大事。
果然,高俅犹豫了一阵,又哆哆嗦嗦地道:
“除此之外,臣还不小心打听到了一件机密之事……”
赵枢:……
“臣当时真是迷了心窍,居然设法打听到了此战我军的部署和具体的作战安排。
当时臣以为此战一定能大获全胜,还叫上信叔与宋江一起推演进攻之事,宋江等人都是善战之人,臣莫名把他当做了知己,没想到他突然就这么死了。
若是让西夏打听到了我军的部署,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了……”
不止是宋军的部署,高俅当时还搞到了一副宋军各军寨的详细情况、兵力人口的分布、屯田的位置和一些多年来探听到的小道,拿着地图洋洋得意地给宋江讲起战后该如何划分地盘,承诺给宋江等人划分一地让宋江当知寨,大家一起利用这些道路绕开大宋的监管走私盐和其他杂货发大财。
这都是宋江等人的拿手好戏,可以说高俅的用人也相当不错。
可谁能想到后面居然发生了这种事。
宋江死后,那张地图也自然消失不见,现在宋江手下各个认为是高俅害死了宋江,盛怒之下肯定要寻高俅的晦气。
别说这个年代,就算后世向敌人透露本国的道路资料都是严重的犯罪,高俅自然明白这一点。
而且都到这会儿了,他也能猜到背后针对自己的那人是谁。
他当机立断让大侄子刘錡向赵枢求救,就算将自家所有的田产都送给赵枢,只要能保住自己的不被流放也值——流放的路上,宋江的手下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我说高太尉,你跟童贯不是一伙的吗?
怎么这老哥闲的没事开始针对你了?”赵枢好奇地问。
攻打西夏的事情高俅肯定是得到了童贯的部分暗示才如此笃定,那张地图肯定也只有童贯才有,甚至之前让宋江等人来开封都是童贯的主意。
这只大苍蝇狠狠地叮上了一只有巨大裂缝的臭蛋,高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一定是臣平日太过正直谦恭,不愿意与童贯等人同流合污,所以才遭到了童贯的陷害。”
高俅现在脸上的表情比哭都难看。
他当然知道这是自找的,他对童贯非常了解,落入此人的算计之中,用寻常的手段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
如果自己真的行得正站得直还能找官家求求情,可现在事情就是这个事情,他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唔,太尉,本王跟你说实话吧!”赵枢苦笑道,“以前有人教过我,这个世界上唯有自己作死这种事情是没人能救的。
童大官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布置,现在你已经钻进套中。
如果本王救你,估计也会落入他的设计之中。
本王也没有你想象的这么厉害,要不然咱们还是抓紧进宫,在陛下面前承认错误,争取宽大处理吧!”
“别啊。”高俅扑通一声跪在赵枢面前,连声哀求道:“大王,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我高俅还有用处的!我掌管禁军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求大王看在臣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拉臣一把,以后,以后臣一定为大王马首是瞻,大王不愿意做的事情,臣都能做啊。”
赵枢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伸手搀扶起高俅,低声道:
“那好,太尉的事情就是本王的事,本王一定想想办法。”
·
“童贯,你这是做什么!”
一处幽暗的陋室内,赵桓愤怒地指着角落里那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宦官,他本想破口大骂,可童贯身上阴气森森,实在让人恐惧,赵桓满腔的愤怒只变成了一句不甘心地控诉。
赵桓就算不懂,一直给他出谋划策的梁师成不可能不明白。
这个老宦官勃然大怒,认为是童贯出卖了他们,约童贯秘密见面,想狠狠斥责童贯一番,让这位童大官低头。
可童贯带兵厮杀多年,从来杀人不眨眼,赵桓、梁师成、耿南仲等人气势汹汹地过来把他围了,童贯独身赶来去丝毫不惧,反倒让赵桓等人不敢喝骂。
他冷冷地看了看面前的太子等人,咧嘴笑的非常和煦。
“老奴不明白太子想说什么?”
“不明白?”赵桓非常愤怒,可还是没胆子冲童贯发火,只能给身边的亲信耿南仲使了个眼色。
耿南仲在童贯面前也是大气不敢喘,又哀求地看了看梁师成,梁师成万般无奈,只好叹息道:
“童大官,咱家问你,宋江是不是你害死的?”
“不错。”童贯答得非常干脆。
“为什么?!”梁师成难以置信地道,“宋江等人都是武艺高强能征善战,为何不让他们给太子效力?”
童贯冷笑道:
“我会打仗还是你会打仗?”
梁师成哑口无言,若是之前,童贯可不敢如此对他说话,可现在梁师成的恩宠已经大不如前,也只能劝道:
“童大官,此事有损太子清名,别忘了,若是肃王以后成了事,你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童贯呵呵笑道:
“怎么,死一个贼寇,就损害了太子的清名?
成大事者,难道这点损失都担当不起?”
“你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不简单。”童贯冷笑道,“我这全都是为太子谋划啊。”
众人默默无语。
梁师成沙哑着嗓子道:
“你苦心设计高太尉,这是为太子谋划?”
“为何不能?”童贯轻蔑地一笑:“现在赵枢一定以为我是准备通过高俅之事与他斗法。”
“难道不是?”
“怎么可能?咱家是领军的粗人,你都斗不过他,还有官家笼络,再争也是劳而无功。
他现在一定跟高俅想破头琢磨咱家的设计,等待在朝中与咱家争斗,怎么会想到咱家已经做好杀局。
现在,就等他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