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方腊还是挺明白这个道理。
想要谈判,起码得让朝廷见识一下自己的实力。
之前两次大败,朝廷的心态明显已经好了不少。
那个叫宇文黄中的使者一副欠揍的模样,只怕赵枢也是一般的心态——当然方腊不知道之前赵枢是准备派韩世忠来跟自己谈判,如果来的是韩世忠,只怕方腊挥拳的时候得稍稍琢磨一下。
陈箍桶稍稍松了口气,立刻打定主意。
他要进城抓紧联络那些冒充明教的大盗进攻,配合方腊一起展开总攻。
如果能俘虏赵枢,那就一刀把他砍了,我看到时候朝廷还如何谈判。
商议已定,陈箍桶再次化妆成桶匠潜入城中,方腊军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总攻前的最后准备。
方腊看着那些追随自己一路杀官造反,建功立业的义军士兵拿起刀枪,紧张地做着最后的作战准备,胸中顿时又涌起一股热血。
战!
官逼民反,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求一条活路。
这么多的兄弟愿意跟我一起厮杀,我方腊也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
就算我败了,我也得让官府看看,这些良善百姓也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欺负的!
·
杭州城中,赵枢也明显感觉到了战争的气氛。
他依旧将作战全权委托给了杭州兵马钤辖何灌,但跟上次的部署不一样,这会儿他让韩世忠也独立负责一军,作战时韩世忠可以自己调遣。
这是对韩世忠上次作战勇猛的奖赏。
除了少数天才中的天才,大多数的名将也是通过一场场残酷战斗的历练才逐渐成长为独当一方的能人。
韩世忠之前有多年跟西夏作战的经验,这次跟义军的作战也学到了许多,已经逐渐展露出一流名将的姿态。
赵枢要做的就是让他和他手下的部队尽量摆脱旧军队的种种弊病,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作战上。
尤其是吃空饷、苛待士卒这两点赵枢最是深恶痛绝。
他特意从苏州把那个品行不错的巡检文志仁叫来阻止宪兵,专门纠察军中的兵员不足和军饷装备不正常发放的情况。
历史上敢吃一半空饷的韩世忠这会儿还没染上之后的习惯。
现在的他一心想要在战场上证明自己,在军饷充足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还欢迎文志仁在他军中察访,以示绝无藏私。
接下来的一战,他心中颇为期待。
如果方腊投降是最好不过,如果方腊不降……
嘿,那就让他见识见识我韩某的本事。
战云密布,赵枢也吸取上次作战差点被方百花偷家的教训,这次在身边安排了一队弩手。
文志仁率领的一百个宪兵负责安保,顺带保护一下上次差点被方百花弄死的挞懒,这次就算方百花的武艺再高,只要没有大量的远程装备,依然奈何不了赵枢。
“是不是这一仗打完了,咱们就能回去了?”挞懒突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这几天挞懒都鬼鬼祟祟的,连乔帮主的故事都来不及听,今天听挞懒问起,赵枢和颜悦色地笑了笑:
“怎么,将军已经呆够了?”
“这倒没有,”挞懒诚实地道,“如果可以选,我真想一辈子住在此地,这里比什么上京可繁华富庶太多,安乐的紧。
只是出来的太久,往来不便,我怕朝中起了什么心思。
如果大王能早点平定乱贼,我就得抓紧回去了。”
赵枢点点头,颇为感慨地道:
“也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些日子跟挞懒将军一起论武,赵枢也感觉大有裨益。
对了,之前我军接受易州之事还没有跟挞懒将军好好说明,就趁现在,由本王好生分说如何?”
“啊,什么东西?哦对,易州!”
天天跟着赵枢吃喝玩乐,挞懒都忘了自己之前来是为了找大宋问罪。
他刚来的时候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姿态,恨不得把赵枢一口吃了。
可这些日子天天跟赵枢一起吹牛打屁,关系已经相处地非常不错,最近正好又有一事让挞懒觉得有点对不起赵枢,自然不能像之前一样如此狂暴。
他颇为心虚地问道:
“那……外臣就静听大王解释了。”
赵枢呵呵笑道:
“认识这么久了,想必挞懒将军也了解我的脾气性格,以将军的才智,想必早就猜到我的手段。”
“呃……”
挞懒这阵子跟赵枢相处下来,总觉得赵枢这个人的为人比较实在,讲规矩又有办法,又非常舍得花钱,跟他很对脾气。
至于易州那边,他还真不知道赵枢到底在搞什么。
不过赵枢话都说到这了,他要是说一句不知道岂不是很丢人。
思考再三,他嚅嗫道:
“那,那当然,大王……嗯,我懂了,大王一定是想用易州给辽人下套,令辽人钻入其中,给他们致命一击!”
赵枢瞪大眼睛,露出惊喜之色:
“将军果然是赵枢知己,知己难得啊,今夜说什么也要与将军痛饮!打仗什么的都是小事。”
“还真是……”挞懒也颇为惊喜,心道自己果然是精谋善略,连赵枢都轻易摸透。
不过,这回国怎么给皇帝陛下解释啊。
好在,赵枢没有让他为难。
他呵呵笑道:
“此事本来就非常简单,原是我等故意遮掩,所以看上去才像援助辽国。
稍有些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我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占据了易州,这就是把刀锋抵在了辽人的喉咙上。
我军若是直接挥兵北上,那些辽人说不定会竭力抵抗,到时候免不了一场厮杀,可我国故意摆出一副亲近友好的姿态,燕云的汉人、汉官多有好感,不愿竭力抵抗,待大金国南下之时直接弃土南逃,辽人本就虚弱,这下更无法防御,难道还能再做什么抵抗不成?”
老领导曾经告诉赵枢,正常人都会希望自己的建议得到对方的认同,你认同对方的观点,他很开心,你就能趁机捏出一条似乎符合他思路的规划。
老领导就是通过不断赞成更上层的领导,让上面的领导总以为自己对下面了如指掌,这才一路高升,顺带解决了一堆看起来很吓人的问题。
挞懒刚才不管回答什么,赵枢都会赞成他,挞懒兴奋之余,果然觉得赵枢后面的解释是根据自己的思路出发,英雄所见略通。
“大王果然高明啊,”挞懒由衷地赞道,“也是,燕云一代有不少汉人,他们感觉到大宋对他们的竭力帮助和诚意,在我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就不会竭力抵抗,说不定那些辽人还会以为宋辽世代友好,也会南下投奔大宋,这样我军进军就方便多了啊。”
赵枢哈哈笑道:
“不错,宋辽友好这种事也就是说说罢了,随便找个宋人问问,哪个不是恨辽人恨到骨子里。
也只有开封那些愚民和现在穷途末路的辽人会当真,我想大金国上下没有人会相信这种鬼话吧?”
“哈哈哈哈,当然了,当然了。
我大金国一直把大宋当成最好的朋友,就是看在乔帮主的面子上,也绝不会跟大宋为难,这次南来,也不过是小心为上,问问而已。
不过说回来,肃王这设套的本事还真是不错,还好咱们是朋友啊。”
“那当然,”赵枢嘻嘻笑道,“大宋与大金的兄弟情比山高、比海深、比蜜甜,给谁设套也不能给自己兄弟设套啊。”
哇哈哈哈哈哈……
赵枢和挞懒两人都笑的非常开心,都感觉这次是真正的双赢,一定会在两国交往史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赵枢当然不会给乔帮主的好朋友设套。
可你非得自己挖坑埋自己,就怨不得本王了。
·
半夜,挞懒被赵枢像潘金莲追着给武大郎灌药一样灌得醉醺醺的。
他在万俟卨的搀扶下一路高歌回到自己的军帐,笨拙的摔在地上,两个硕大的鼻孔不停地喷出灼热的气息,呛得万俟卨心中不断的背他的家谱。
“将军,将军,还有要事,还有要事啊。”他晃了晃挞懒。
挞懒一巴掌拍在万俟卨脸上,用女真话乌拉乌拉了半天。
万俟卨虽然听不懂女真话,可全球骂人的表情都是相通的,这让他心里非常愤怒。
混账东西。
金狗!
他妈的,谁跟你们这些金狗相好,谁特么就是狗娘生的!
他很想啐一口,可想想还是不敢,也只能忍着挞懒的唾骂将他扶起来,谄媚地道:
“将军,刘察访等了许久了,咱还是见见吧?”
“什么刘察访?那个跟你一样的狗东西……嘿嘿嘿,败类,出卖我的好兄弟赵枢……我不见,让他死!”
“见见吧!”
“不见,让他滚!”
“刘察访说带来好东西了。”
“让他爬!”
“他把火药的配方带来了!”
挞懒腾的一下跳起来,眼中透出一股骇人的凶光,急切地道:
“弄到了?快,快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