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朗气清,赵枢早早起床,任由一脸幽怨的婢女梳洗打扮,还精神抖擞地打了两圈太极拳。
杨戬来的也挺早,赵佶对辽事颇为重视,担心辽国使者发飙,派老成持重的杨戬以太傅的身份同行,和赵枢一老一少,一定要把这些北方的好兄弟好好安抚一番,让他们见识见识大宋的心胸气度。
赵枢匆匆吃罢早饭,见杨戬的脸色不太好,笑道:
“莫非是谁恼了杨翁不成?”
杨戬挤出一丝苦笑,叹道:
“有些粗坯武人生事,不碍事。”
赵枢和他并肩出门,立刻明白杨戬所说的武人是谁。
只见肃王府的正门外站着一群身着绯色布袍的汉子齐刷刷的列阵在前,见赵枢和杨戬出门,为首的汉子抱拳大喝道:
“卑下捧日左厢军指挥使曹筠拜见肃王。”
他身后的那些汉子也齐声高呼“拜见肃王”,声音震得杨戬脸色微变,显然是这一路上没少吃这些武夫的亏。
赵枢听王永说过,曹筠是“自己”的好友,此人是开国名将曹彬之后,
虽然不是直系,可仗着两个获娶帝姬的堂兄和家族的团结友爱,他在不到三十岁就做到了捧日军的左厢军指挥使,在汴京市井中是呼风唤雨的天花板级人物。
曹筠身后那些同样身着绯色布袍的汉子各个身材高大,可他们越想露出几分轻蔑不羁越透出一股街溜子气质,宛如上初中的时候那些看了古惑仔之后就开始抓紧非主流打扮的顽劣少年一般,赵枢瞪了他们一眼,这些汉子脸上的桀骜立刻烟消云散,各个畏缩地低下头去。
曹筠跟赵枢的关系一直不错,他径自上前扯住赵枢的衣袖,正色道:
“五哥儿,你告诉我,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跟辽人讲和?”
“不错,”赵枢道,“此乃家国大事,君王嘱托,曹兄以为如何?”
“我以为如何?
五哥儿,亏你还唤我声曹兄,咱们以前打球的时候都对那辽人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后快。
如今辽人式微,那辽狗还敢在开封猖獗,何不将其斩首祭旗,某来领军,不灭辽国,绝不收兵!”
曹筠的祖上曹彬在跟辽人的战斗中吃了大亏,举族上下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之前听说有打辽国的机会,曹家上下都像三伏天里喝了冰水一样欢欣鼓舞,
可朝中有一**臣阻止出兵,辽人的使者在枢密院大吵大闹,官家非但不行惩戒,反倒还要派人去安抚,这不是涨了贼人气势,灭了自己威风,真是岂有此理。
宫里让捧日军出一都人马保护赵枢去见辽人,曹筠自告奋勇领军而去,这一路上没少暗戳戳嘲讽杨戬,气的杨戬心态爆炸,心道有机会一定要宰了这厮。
曹筠的战意相当不错,可他在两宋之交默默无名,显然他手下的这些街溜子并没有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
赵枢莞尔一笑:
“曹兄说的是,今日小王便与曹兄同去,好生杀杀那辽人的锐气!”
杨戬低声道:
“大王莫要与这些武人粗坯一般见识,见了辽人,切不可胡乱生事,以免惹火上身啊。”
“哦,杨翁有什么方略?”
“我已经打探好了,这辽使深慕汉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等见了他,老奴便由他骂,
他骂够了,大王再重申两国盟好,请他去御香楼饮宴临走时再赠些钱布,料那辽人贪婪,也不会继续生事。”
辽人都成了这副模样,大宋朝堂上下居然还如此畏缩,赵枢也真是服了。
不过,他还是很高情商的点头道:
“杨翁所言极是,本王自有主张。”
赵枢和杨戬乘马车,曹筠和他手下士兵则纷纷上马,做出一副声势浩大的模样,看起来还真像去跟辽人狠狠打一架。
这也符合大宋的消极战斗逻辑——展现一下军事实力,想尽一切办法将敌人求到谈判桌上,哪怕疯狂出卖一下自身利益也不打紧。
不过,赵枢还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曹筠的骑术高强,他潇洒地骑在马上,一脸不忿地目视车里的赵枢、杨戬,
可他手下的人上了马之后就各个紧张,还有不少人双手扣紧了马鞍,生怕这缓缓行走的高头大马把他们直接甩了下去。
这特么不是大宋开封禁军的主力吗?
就这?
靠这些人打仗还不是被瞬间打成筛子?
一行人本来想去辽国使者下榻的馆驿,可到了之后才听说辽国的使者李圣符今天起了个大早,已经早早带人赶去枢密院继续闹事。
枢密院在皇城内,这么多人骑着高头大马杀过去视为也不合适,
赵枢也懒得带这群街溜子给自己撑场面,让曹筠选十个人步行跟随,众人走右掖门进入皇城,立刻看到了一副非常诡异的画面。
身材魁梧、满脸大胡子的辽国使者李圣符穿一身跟大宋风格类似的圆领袍服,下着长裤,足蹬皮靴,头戴幞头,如李逵穿了一身官袍一般看起来不伦不类。
他负手站在枢密院门前,犀利的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都堂,他身后的两个亲卫则对着枢密院的大门破口大骂,喝令枢密院开门让他们进去。
权知枢密院事的郑居中在听说辽人打上门的时候已经抢先逃进了都堂躲避,将一座空院留给辽人折腾,现在枢密院的一帮小喽啰谁敢随意开门,也只能任由辽人辱骂,各个瑟瑟发抖。
这可是皇城内啊……
辽人好大的胆子,居然跑到皇城内、枢密院的门口来骂,这还有人管没人管了?
太宰余深和少宰王黼也是瑟瑟发抖,深怕这辽人在枢密院闹完之后转头一个猛子扎过来,都对郑居中投去关爱的眼神。
“郑相公,辽人猖獗暴虐,都欺负到枢密院门口了,你不能坐视不管,有伤大宋体面啊。”少宰王黼瑟瑟发抖地道。
郑居中哼了一声,强辩道:
“我今日是来找二位相公议事,并非躲避辽人,若是被辽人一顿喝骂便回去,让辽人尝了甜头,日后岂不是事事如此,我绝不回去!”
“若是,若是他们叫不开门,来都堂闹事可如何是好?”
“王相公这话说得……都堂乃天下中枢所在,辽人若敢闹事,叫班直打出去便是。”
“郑相公此言甚妙,枢密院乃军机要是所在,辽人在此生事,分明是藐视我朝,郑相公何不令班直将此等妄人逐出?”
枢密院的地位不用多说,如果闹事的不是辽人,只怕早就被当场乱棍打出找个不碍眼的地方凌迟处死,可来的偏偏是一群暴怒的辽人,随意处置只怕会惹火烧身。
辽人已经探听到了宋金联盟之事,以大宋背盟的名义骂的唾沫飞溅,朝廷现在还没下定决心跟辽人翻脸,谁上去都免不了被辽人大骂一顿,还得委曲求全地认怂求和。
这些相公都是要体面的人,谁愿意在这时候接锅?
骂,骂吧,不给你们水和吃食,骂累了自然就好了。
“对了,”余深突然想到了什么,“昨天官家不是让肃王暂同知枢密院,处置辽人之事?
郑相公何不请肃王来主持此事?”
郑居中心中暗骂余深阴阳怪气——这大宋的大王哪个人不是身兼数职,就算身有差遣,不来能如何?
官家让肃王主持辽事,无外是给辽人一个态度,做得好了有肃王的功劳,做的不好是郑居中的问题,
郑居中刚刚起复,要是这点情商都没有,估计又要光速回去丁忧。
他正要组织词汇阴阳一下余深,忽听得外面匆匆传报道:
“不好了,肃王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