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2章 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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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的天空显得一尘不染,远离了那多愁善感的春雨,连云朵都显得更加洁白。地面上的青草渐渐失去了嫩绿,已然向着墨绿演变,在某个角落疯狂地生长。

  肥沃的泥土,充足的阳光,令到京城的花草树木进入了最欢快的时节,有些大户人家的园子已经花香扑鼻,更是平添了几分醉人的芳香。

  西苑,这一个宫殿连绵不绝的皇宫,一座刚刚建起的宫殿后面,有着一个用砖墙建成的园子。

  园子里有着神龟池、赤兔窟、苍鸟屋等,这些从全国各地搜罗的祥瑞都会放在这里饲养,故而此园美曰“万祥园”。

  身穿青色道袍的嘉靖看过万灵园中的祥瑞后,这才转身返回到万寿宫殿中,只是闻着上等的檀香,他的眉头却是微微地蹙起。

  在去年那一场火灾中,损失的并不仅是一座宫殿,还有他从全国千辛万苦搜罗的奇珍异宝,其中最为重要的是龙涎香。

  虽然他已经下达圣旨令广东、福建两地搜罗龙涎香,只是龙涎香这种圣物却可遇而不可求,至今都没有任何的音讯。

  嘉靖带着几分失落的心情直接回到了静室,在蒲团盘腿而坐,准备开始每日的打坐修行。

  “主子,该服用灵丹了!”黄锦领着小太监过去,轻声地提醒道。

  嘉靖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口气,微微地点头。

  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灵丹的神效正在慢慢地下降,但却能让他保持着更旺盛的精力,仍然是有要远胜于无。

  黄锦双膝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接过一个玉瓶和玉碟之后,从玉瓶小心翼翼地准备倒出一颗丹药,嘉靖却突然开口道:“多加一粒!”

  “主子,陶天师说一次只能服用一粒,还说欲速则不达,还请主子三思!”黄锦显得很是惊慌,连忙进行规劝道。

  不得不说,陶仲文有着先见之明,一直是控制着嘉靖的药量。

  嘉靖的眉头微蹙,心里涌起一团烦躁,但想着陶天师以前确实是再三叮嘱,便是轻叹一声道:“行了,起来吧!”

  黄锦倒不是真哭,而是知晓什么时候表达“忠心”,什么时候要“言听计从”。这才擦了擦泪花,显得委屈和担忧地望了嘉靖一眼,这才从瓶子中倒出一颗小号的丹药,恭恭敬敬地将玉盘送到嘉靖面前。

  嘉靖一口将丹药服下,接过水杯,就着水将丹药咽了下去。

  丹药到了肚子里,仅是片刻,他便感受到一股暖流涌上全身,让他整个人感到很是舒服,感受着这花费重金所炼就的丹药带来的神效。

  “主子,高尚书求见!”黄锦刚刚收拾东西出去,却很快又走进来汇报道。

  嘉靖正是准备修行,眉头微微蹙起,显得烦躁地轻吐道:“何事?”

  他却是有着很强的原则,通常仅是面见几位阁臣和词臣,对六部尚书一般都选择避而不见,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情。

  正是他的这一种作风,令到内阁的权柄大大地提升,而六部尚书慢慢沦为内阁的下属。

  黄锦的眉毛微微扬起,显得喜滋滋地道:“高尚书说有宝贝进贡给主子!”

  “哦?让他进来吧!”嘉靖的眼睛睁开,当即来了兴趣道。

  在万寿宫修成之初,他便下旨让百官献宝,只是收效甚微。虽然有一些不错的东西,但跟他那批藏身火海的宝贝相比,却是相距甚远。

  当下一直没有动静的高耀来呈宝,且还得亲自呈交,让到嘉靖当即来了一些兴致。

  高耀已经年过五旬,虽然长相不算俊郎,但皮肤显得白净,有着江南人的秀气,年轻时恐怕便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士子。

  他的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随着小太监来到静室外,隔着帷幕便跪拜道:“微臣高耀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爱卿,平身!”嘉靖淡淡地说道。

  高耀从地上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举起那个精致的木盒子直接说道:“皇上,这是下官刚刚搜罗到的宝物,还请御览!”

  “呈现上来吧!”嘉靖微微点头,并望向了黄锦吩咐道。

  黄锦出去接过木盒子,然后又进到了里面,不过并没有直接呈交给圣上。他先是将木盒子放在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

  当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微微一敛。

  嘉靖看到这一幕,却亦是沉得住气,并没有任何着急的神情。

  黄锦欣喜地将木盒子捧了过来,并将盒子轻轻地打开,便露出里面所盛放的东西。

  嘉靖看到这一团白色的东西,眼睛当即一亮,显得欣喜地问道:“高爱卿,这东西从何而来?”

  “下官心知圣上急需此物,故而派遣家奴四处搜寻,终于从一个商贾手里购得七两六!”高耀显得忠心耿耿地答道。

  “哈哈……好!”

  嘉靖爽朗大笑,当场称赞了起来。

  高耀呈献的正是龙涎香,是嘉靖修道的重要物品之一。只是在去年那一场火灾中,让到收藏的龙涎香跟随其他宝物般藏身于火海,至今龙涎香的藏品已经为零。

  看着梦寐以求的龙涎香再见,虽然不算多,但亦是填补了他的一个遗憾,如何不能让他高兴呢?

  高耀听到嘉靖爽朗而笑,心里便很是高兴,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的事情。

  嘉靖大笑过后,看着黄锦欲言而止的模样,便是挥手吩咐道:“验一验吧!”

  黄锦对龙涎香早已经熟悉无比,很快就进行检验,接着显得兴奋地回禀道:“主子,我已经亲自进行试验过了,确确实实是龙涎香,且品质为上等!”

  嘉靖得知这龙涎香是真品,心里亦是太为高兴,便是直接询问道:“高爱卿,你所费几何购得此龙涎香?”

  “不瞒圣上,微臣所耗七百六十两!”高耀恭恭敬敬地答道。

  嘉靖心知实数恐怕不止这么点,但却知道这种事情不可刨根问底,若是进行追问的话,就可能涉及到高耀的政治作风问题。

  他秉行着一贯的原则,当即大声地说道:“高爱卿听赏!”

  “微臣叩谢皇恩!”高耀当即跪拜道。

  嘉靖朗声道:“今高爱卿赏龙涎香有功,特赐银七百六十两,加授太子太师,钦此!”

  这太子太师是从一品的官衔,而高耀从此便挤入从一品大员序列,已然是有别于一般的六部尚书,身份比先前要提高了一截。

  “谢主隆恩!”高耀心中大喜,亦是没想到圣上会如此大方。

  隔日上午,身穿二品官服的郭朴再度来到了无逸殿。

  他跟着在门口遇到的严讷聊了几句,从交谈中得知高耀上献龙涎香一事。虽然不明白这龙涎香从哪里来,但高耀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算是稳当了,而今更是加封了太子太师衔。

  虽然当今圣上不算是明君,但对于支持他修道的官员从来都不吝赏赐。而高耀当下献龙涎香有功,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圣上定然不会轻易裁撤他户部尚书的位置。

  郭朴带着一丝酸味,匆匆朝着值房而去,直接进到最里面的值房面见了严嵩。

  严嵩可谓是风烛残年,乍地一见,并没有被这个位高权重的大明首辅的威严所震到,反被严嵩那张苍老的面容所吓到,这位大明首辅实在是太老了。

  严嵩的身子骨还算健朗,抬起头眯眼看到郭朴,却是主动微笑着打招呼道:“质夫,你来了!”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郭朴忙是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严嵩抬起干枯的手掌,显得随意地说道:“郭朴,你坐吧!”

  “谢元辅大人!”郭朴又是施了一礼,规规矩矩地在对面的椅子坐下。

  严嵩正在处理着奏疏,只是看着还在一大摞奏疏没有处理完毕,却是显得无奈地说道:“人老了,精力太不如前了!”

  自古六十古来稀,当下严嵩已经八十有三,已然算得上是高龄老人了。若不是摊上这么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嘉靖帝,一个相信长生的嘉靖帝,严嵩恐怕早就要告老还乡了。

  “元辅大人,你一直伴随圣上身边修道,至少还能再干十年!!”郭朴却是恭维地说道。

  “再干十年,恐怕有人不乐意了!”严嵩若有所指地感慨了一句,对着郭朴说起正事道:“质夫,你此次过来,还是为外察之事吧?”

  “正是,请元辅大人过目!”郭朴忙是点头,并将拟好的名单双手递上去道。

  虽然郭朴是吏部尚书,全权主持着这一次外察的事宜。只是地方官员的调动,他却从来不敢一人而决,故而时常来请示这位老首辅。

  严嵩接过名单,当即便认真地查阅起来。

  政治从来都是协商的结果,只要郭朴做得不要太过分,而他想要安排的人员能得到落实,那他这位首辅自然不会提出什么异议。

  截至目前为止,双方并没有出现较大的分歧,故而外察的事情进展可以说很顺利。

  “刘畿?”

  严嵩看到了新任顺天府尹的候选人,亦总算知晓是何方神圣。只是让他略感意外的是,徐阶所推荐的人员并不算是徐党中人,而是高耀的人。

  高耀既不是翰林院出身,亦不是出身于言官,仅是以三甲进士留在京城任刑事主事。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却一步步走上了户部尚书这个位置,而今更是加封了太子太师衔。

  在最初担任户部尚书的时候,包括他在内的官员都不看好高耀的前途。只是事情却出乎意料,高耀凭着他的能力,竟然出乎意料地坐稳了尚书这个位置。

  随着他对两淮盐政动手,这才发现两淮商团对这个朝堂有着不容小窥的影响力,他们的人员早已经渗透到朝堂的很多要职上,这其中便是以高耀为首。

  只是他却是明白,想要解决大明财政的窘境,那就非要对两准盐政动手不可。而成绩亦是显而易见,致使去年朝廷的盐政收入大增。

  “元辅大人,可有何不妥?”郭朴看着严嵩微微发呆,便是小声地询问道。

  严嵩猛然地惊醒般,便是将手上的名单放下,显得满意地应道:“这名单并没不妥,我呆会便会呈交给皇上御审!”

  “元辅大人,下官不敢叨扰,先行告辞了!”郭朴又施予一礼道。

  严嵩轻轻地点道:“慢走!”

  郭朴离开了严嵩的值房,但并没有直接离开无逸殿,而是转而走进了徐阶的值房。

  徐阶坐在书桌前,对着面前的一份奏疏,却是露出思索的表情。

  自从严嵩去年因丧妻之痛在家休养一段时日,他这位次辅才能够顺理成章地插手票拟权。当严嵩回来后,虽然票拟权被收回,但他亦是分担起部分的票拟工作。

  只是真正参与到政事中,亦让他明白当下大明的种种弊病。地方官的贪婪、军政的腐败、权贵的恣意妄为,令到这个帝国显得岌岌可危。

  广东张琏起义造反,虽然已经被平叛了,但长此以往,却难保又出现李琏、严琏和林琏等反贼头目公然对朝廷叫嚣。

  当下迫在眉睫的是解决大明财政问题,从而在根本上化解大明的危局。只是税不能加,盐政不能碰,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谈何容易?

  郭朴刚刚走进徐阶的值房,便感觉到身后有人经过,回头见到竟然是顺天府丞林晧然。而越过这个值房便是严嵩的值房,心知这小子定然是冲着严嵩的值房而去,心里当即隐隐涌起一种不安。

  倒不是害怕他自己受到什么攻击,毕竟他怎么都是堂堂的吏部尚书,如今又深得皇上的器重。只是这种不安却来自于这小子,因为这小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却不知道又生整出什么幺蛾子。

  若不是上次那么一闹,广东方面就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致使广东官员的变动还要他这位吏部尚书咨询这小子的意见,甚至让他在皇上的心里都失了分。

  郭朴看着林晧然走进严嵩的值房,却很想知晓这小子为何而来,是不是知晓新任顺天府尹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