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悉雨啸黍华生,宫阙簪裳旧帝京。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
华武二年,天下大定,华夏疆域的汉人在遭受经年的战乱后,终于等来了祈盼已久的安稳,看到了盛世的初现。
夏初,武帝李峻昭告天下,华武的臣民只有族群之别,不得有胡汉之分,众生皆为华武朝的属民,汉人不得掠夺买卖夷族人口,夷族百姓与汉人同权。
诏令一出,四海之内的夷民感激涕零,也彻底放下了惶恐不安的心。
“陛下,幽州刺史上表,大武军已经收复高句丽人所占据的乐浪郡,如今的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皆为华武之疆域。”
紫竹台内,尚书令周靖望着天子李峻,笑着继续道:“陛下,楼船将军也在临海之处建造船坞,现已有大船入海,可供兵马渡海之用。”
李峻放下手中的奏折,笑道:“骞文和灌娘真是辛苦了,一个在陆路征伐,一个则在海上领兵,等那边彻底安定了,你找人替换一下灌娘,不能让人家夫妇总是聚少离多,否则灌娘要埋怨我这个兄长了。”
周靖笑道:“陛下,恐怕楼船将军不会埋怨,倒是骞文倒是牢骚满腹,他给臣的信中说,多月都见不到夫人,而且还说自己的夫人都被晒黑了。”
“哈哈...”李峻笑了起来,点头道:“这个骞老二,当初就是他为灌娘请命,如今又埋怨起我来了。”
“这样吧,过些时日,你将刘离夫妇调往幽州,由司马英槿替换灌娘,让骞文夫妇镇守冀州,如此也能离司州近一些。”
李峻将一份奏折拿在手中,继续道:“户部说冀北有了旱情,刘离也请朝廷拨调粮食赈灾,我已命裴松明从江南调集粮食,你这边尽快安排人手将赈灾粮送往冀北。”
李峻稍作思忖,吩咐道:“周靖,赈灾的事情还是交给太子府去做吧,你在旁做以监督,不要出了岔子。”
周靖点头笑道:“陛下,您放心吧!太子那边绝不会出差错,太子府可谓是人才济济,小辈们都在那里,而且还有鲁相坐镇,不亚于咱们当年的西府呀!”
当下,李峻虽然成为了一统天下的帝王,但他和臣属们的关系依旧如常。
故此,大家在李峻的面前也便没有过多的拘谨,言语上除了称呼有所改变,其他方面还是如往昔一样轻松。
“我也希望那些小辈们能和咱们当年一样,大家都能同心同德,何愁天下不太平呢?”
李峻笑着继续道:“让他们多去做些这样的事情,如此也能知道太平之下也有疾苦,也更需努力做事,可别一个个都成了洛阳城中的纨绔,那就让咱们太寒心啦!”
君臣二人正说着话,中书侍郎周信引领着太尉郭诵走了进来,郭诵先向李峻执礼,随后与周靖打了招呼。
周信则向天子行礼后,冲着父亲周靖作揖道:“爹,您老人家万安。”
周靖虎着脸道:“不懂规矩,在天子的面前,胡乱喊什么?朝规礼制都白学了吗?”
不等周信认错,郭诵笑着解围道:“老周,你看看,人家孩子唤你一声爹,怎么还出错了吗?在天子的面前,你就不是他爹啦?”
李峻亦是笑道:“子恒,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天子面前无亲情吗?我倒觉得周信没有做错,无论何时都应该把家人放在第一位。”
周靖瞪了一眼儿子,却也是笑着点头称是。
李峻望着周
信,笑道:“你在紫竹台也有不少时间了,鲁相昨日还和我提及你,想让你出去历练一番。”
说着,李峻对郭诵道:“郭太尉,你安排一下,把这个小子送远一点的州郡领兵,学过了医术的仁,也该多见识一下杀伐的狠,如此方能成材。”
郭诵点了一下头,冲着周靖笑了笑,回道:“陛下,那只能让他去并州北了,现如今就那边还能有些战事。”
李峻想了想,望着周信:“也好,你到雁门郡任太守,替朝廷拓疆两年,若是没有功勋,就别想回来了。”
听到天子的如此安排,周靖虽然知晓其中的不易,却也为儿子能有领兵历练的机会感到高兴。
周信亦是兴奋地跪地执礼:“陛下,臣领旨,臣必当为我朝开疆扩土,固守边境。”
如今,华武朝的疆域内已是安定,可用兵的地方少之又少,凭战功获恩赏也便成为了难事。
李峻把这个机会给了自己的小妹夫,也相当于把这个加官进爵的机会给了周家。故此,周靖也赶忙跪了下来,执礼谢恩。
“起来吧,这里又不是太极殿,别老是跪来跪去的,看着都累。”
李峻站起身,伸展了一下手臂,对郭诵道:“各州守将的轮换有了决议吗?”
郭诵将一份奏折呈给李峻,点头道:“陛下,名单和官职都商议妥当,等您批阅后,便可由兵部下发。”
李峻看了一眼奏折,转头对周信吩咐道:“命辅阁大臣们到东堂议政,大家一同商讨轮调事宜。”
当下,李峻的华武朝依旧保持了西府时的习惯,每临大事都会召集核心人员进行商讨解决。
李峻极少会对国事采用天子独断的方式,那样不明智,也会在疏忽中犯错。
国事无小错,一旦出现了纰漏,必然会将小错逐级放大,最终将会演变为大的失政,而这共商共议的机制则会将错误降到最低。
兵者,立国之根本,护国之利器。
然而,每件事物都有其相反性,根本和利器不加以约束的话也会成为祸患,成为反噬自身的凶器。
暂且不论帝王之术,李峻觉得未雨绸缪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治国而言,人情与人性需要一个完善的制度来束缚,如此才能让华武朝走向一个良性的循环。
立国之后,李峻将大武军权收拢到了兵部,同时也将兵力分为了东西南北中五大属区。
镇东将军游子远、镇西将军谢艾、镇南将军傅伦,以及镇北将军骞文各领四方兵马,而在他们之上,则有李瑰,郭方,穆君逸和骞韬对四名将军进行辖治。
司州作为帝都的所在,兵马大权由司州刺史赵固统辖,其上则为太子府,太子李暄拥有调动司州兵马的权利。
不过,这些分散下去的兵权会逐级收拢到兵部,而兵部的掌辖权在郭诵的手中,郭诵则直接听命于天子李峻。
故此,李峻通过各级的权利分散,牢牢地掌控了大武军的兵权,将整个天下握在了手中。
统兵之将的轮调是一种制度,也是防范朝廷对某些势力的失控。
对此,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也都觉得这项制度很有必要,没有人会因为所控地域的调换而心生不满。
★★★
暮色渐起,洛阳城的家户中升起袅袅炊烟,夏风掠过城池的上空,将白色的炊烟散成一缕缕的丝线,送到了多彩的霞光中。
李峻忙碌
的一整天,到此时才算是得了闲,他缓步走出紫竹台,朝着离紫竹台不远的中军府走去。
大武中军即为皇城的禁军,由中领军陈大河掌兵,归属武妃李秀辖治。
看到天子驾到,中军府门前的军卒在跪拜的同时,紧忙地想要命人入府通报,却被李峻笑着挥手制止。
中军府衙的庭院中,赤裸上身的陈大河正在练着左手刀,虽然显得少了些凌厉之势,可刀法却也是日益娴熟起来。
“大河,你就歇一会吧,如今你都是大将军啦!还哪里会让你用刀呀!整天地练,咋还想着去拼命呀?”
说话的是一名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孩提之龄的小女孩,小女孩正吱吱呀呀地伸出小胖手,想让正在舞刀的爹爹抱一抱。
“你竟瞎说,大将军咋啦?就不要用刀了吗?”
陈大河停下了刀势,接过丫鬟递来的方巾,擦了一擦脸上的汗水,单手抱过小女儿,继续道:“咱是陛下的大将军,就必须要能用刀,一旦有事,咱也必须要替陛下去拼命,过去在庄子就是如此,如今住进了皇城,你咋就变了心不成?”
妇人夺过陈大河手中的小女孩,替陈大河擦拭着身上的汗水,笑道:“俺哪里变了心呀?这辈子都没想过会当大将军夫人,更是打死也不敢想能住在皇城里,是少庄主给了咱们这个福分,报恩还来不及,咋还能变心呢!”
“你这婆娘,别再喊少庄主啦!”陈大河逗弄着小女儿,就势在妇人的身上摸了一下,笑道:“现在是华武朝了,少庄主也是天子啦!别瞎喊,乱了规矩。”
妇人抬腿踢了陈大河一脚,笑骂道:“你这个不知羞的粗汉子,当了大将军也不老实,娃子还在呢,也不怕人家笑话!你是不是在外边摸女人摸习惯啦?”
妇人的话音未落,李峻大笑地走了过来:“哎呀,翠云弟妹,你家大河也就敢与你不老实,哪敢对别人动手动脚呀!”
说着,李峻抱过小女孩,笑着继续道:“他要敢惹你生气,你就去告诉三夫人,让她砍了大河的另一支手。”
翠云忙着想要见礼,却被李峻伸手扶住。
“陛下,咱家这点事哪能去麻烦武妃呢?妾身自己动手就行啦!”翠云说着,得意地瞪了陈大河一眼。
一切都没有变,朝堂上的君臣没有变,华武朝的女人们也没有变。
她们依旧以皇后裴璎马首是瞻,以武妃李秀为撑腰人,凡是府中有个大事小情,都会跑到后宫叽叽喳喳地商量一番,讨个主意来对付自家的男人。
有时候,李峻觉得自己住的地方并非是皇宫,而依旧是坪乡,或是南郑城。
自己也并非是掌控天下的皇帝,除了更换了称谓外,自己还是那个少庄主,也还是那个让人想要亲近的大将军。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不喜欢那种高高在上,让人不敢相望的君王之尊。
陈大河忙乱地穿好衣衫,执礼问道:“陛下,您怎么过来啦?是有旨意要交给属下吗?”
李峻亲了一下怀中的小女娃,笑道:“没事,我就是路过进来看看。”
说着,李峻望着陈大河的妻,笑道:“弟妹,去弄些酒菜,晚饭就在你家吃了,让人去喊郭诵他们也过来,大家喝点酒,闲扯一番。”
至尊的天子到自己家喝酒,陈大河虽然不感到意外,可翠云还是觉得惊喜万分,赶忙命下人去准备,同时也让人去太尉府请郭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