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璎见郭诵知晓这件事,心中也便明白夫君应允此事必定有其道理。既然夫君不在荥阳,她觉得自己该替夫君照顾好这姐弟俩。
因此,裴璎拉过刘凝之的手,口中埋怨道:“你也真是的,既然到了荥阳城,就该与我们联系。若是中间出了什么纰漏,你让我们如何向令尊交代呀!”
不等刘凝之说话,一旁的刘离嘟囔道:“我就说早些到李府来,姐姐就是不听。”
在荥阳的这段时间里,刘离常听人谈及荥阳太守李峻与荥阳军。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怎能不想多与军伍之人接触呢?
“小弟...”
刘凝之转头瞪了一眼弟弟,对裴璎歉意道:“夫人,是凝之做事不周,请夫人见谅,凝之就是怕给夫人添了麻烦。”
裴璎摇头笑道:“哪里来的麻烦?你们要是在荥阳出了事,那才真叫麻烦呢!”
既然知晓姐弟二人只是租住的房子,裴璎便想将他们接到府中来,这样既安全也能有个照顾。
因此,裴璎望着姐弟二人,笑着说道:“凝之,小离,我比你们年长几岁,你们把我当做姐姐可好?”
刘凝之与刘离见裴璎如此说,二人皆是高兴地对裴璎唤了一声“阿姐”。
裴璎点头继续道:“既然你们认我这个阿姐,那就听阿姐的话搬到李府来住,这样咱们就能天天见到了,好吗?”
这次,刘离未敢乱表态,只是将渴望的眼神看向姐姐,希望姐姐能够答应下来。
少年并非是贪慕权贵,他只是觉得要能住进李府,必然会日日接触到荥阳军的人,至少会见到那个叫彭毅的将军。
刘凝之怎会不清楚弟弟的想法,弟弟早已不是呀呀儿语的孩童,她也不想弟弟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
另外,刘沈并非出身世家,为官又极其清廉,未能替姐弟二人的出行筹备太多的银钱。
姐弟二人所带的钱物不多,若是支撑个三两个月尚可,要是时间久了,刘凝之觉得必定会在用度上捉襟见肘,这也是少女有所担心的地方。
略做犹豫后,刘凝之觉得还是应该接受这份邀请。
故此,少女向裴璎屈膝施礼道:“阿姐,凝之与小离遵听您的安排,只是要让阿姐劳心了。”
裴璎见刘凝之做出了决定,心中也是高兴,笑道:“那好,阿姐先替你们安排住处,再让人帮你们把东西搬过来。”
说着,裴璎对翠烟吩咐道:“你让人在院中腾出一间房,凝之就与咱们住在一起。”
“小离嘛...”
对于刘离的安排,裴璎有些犹豫。
虽然刘离的年岁不大,但毕竟也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不宜住在女眷之所。
“舅母,刘离就住我园子吧,我那宽敞,我与李瑰大河他们也不常在家,有刘离在正好能帮着照料一下花草。”
郭诵见裴璎有些为难,赶忙开口化解了尴尬。
刘离见自己能与郭诵住在一处,心中自是欣喜万分,赶忙连声赞同,但少年觉得还是有些不满足。
他望着郭诵,小心翼翼地问道:“郭督护,既然您常居军营,刘离能否跟您一同住在军营呀?”
“小离,莫要给郭将军添麻烦。”
刘凝之呵斥了弟弟,又向郭诵盈盈一礼道:“郭将军,小离年幼不懂事,不当之处还望将军见谅。”
刘家虽非世家大族,但门风家训极严,身为长女的刘凝之更是知书达礼,温婉贤淑,从不会失礼于人。
然而,郭诵在军伍中待惯了,习性上有了几分粗糙,一时间倒对少女的和顺婉约有些不习惯。
见刘凝之低身施礼,郭诵赶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男孩子到军营走走也很正常。”
听郭诵如此说,刘凝之向郭诵报以感激的一笑,随后对弟弟嘱咐道:“小离,只有郭将军得闲你才可到军营,不能任性,知道吗?”
其实,刘凝之清楚弟弟的心思,也想让弟弟磨炼一下心智,但自己与弟弟终究是外人,深怕惹得李府中人厌烦。
若说李峻接触女人少,郭诵就更是少之又少了,这当然不包括李府中的女眷了。
郭诵一直都将府中的女眷视为家人,言谈举止上自然会轻松许多。
突然间,被一位容貌姣好,性情委婉的陌生少女托付了一个弟弟,这让威武有余而温情不足的郭诵有些不知所措。
略有尴尬之时,城防营督将季弘与影卫副将彭毅候在了门外。
“季弘,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或许是季弘与彭毅来的正是时候,郭诵的语气没有了之前的严厉,显得友善了许多。
“回督护,城内的叛乱已经尽数平息,参与叛乱的人都已伏法,只是...”
季弘的话停顿下来,单膝跪在了地上。
“只是逃脱了妖道李弘,属下已命城防营全城搜捕,待属下处理完这件事,就到军中向陈校尉请罪。”
庆真观的这件事有城防营的责任,但细究下来也不能全落在季弘的头上,作为密侦的影卫也有失察的责任。
故此,彭毅也跪在了郭诵的面前,低头道:“督护,是属下失职,未能及时探查出这一险况,请督护责罚。”
原本,影卫直属于李峻统辖,但李峻离开荥阳时将权利交给了郭诵,彭毅自然要向郭诵请罪。
“嗯...?跑了?”
对于李弘的逃脱,郭诵感觉有些意外。
“查,挨门挨户地查,看他能藏哪去。我就不信他有什么飞天遁地之术,一个道士能跑哪去?定是被人藏起来了。”
郭诵从不相信“李弘王治天下”这类谣言。
若说李二郎能雄霸山河,他从不怀疑。一个妖道凭借几句谣言就想号令九州,这简直就是愚不可及的事情。
“季弘,王裴两府的事情怎么样了?”
其他的乱民都好说,郭诵最痛恨的就是这两府之人。堂堂的门阀世家竟然与一个妖言惑众的道士同谋,这种祸乱荥阳的败类唯有杀之而后快。
“督护,人都审过了,该杀人的都砍了,两家的主事也在其中。”
季弘的话语平淡,他觉得这是件很平常的事。以大将军夫人受到惊吓一事来看,将两府之人都砍了也不为过。
“剩下的人全部赶出荥阳郡,也算是给他们一条活路了。”
毕竟,郭诵与李峻还是有所不同。
他是这个时代的人,无论思维怎样改变,固有的一些东西依然存在。
既然有了仇恨,既然还有解决仇恨的能力,郭诵绝不会吝啬将这份能力释放。
郭诵不会怜惜那两家人中的老弱妇孺,他们看起来是无辜之人,但也必须要为这件事情负责。
如若不然,那些真正无辜死去的人又算什么呢?
“你俩都起来吧,这件事也不全是你们的责任,是脓包总会鼓出来,以后多加留心便是了。”
郭诵并非真的要怪罪季弘与彭毅,正如鲁胜所言,人的能力有限,怎么可能做到事无巨细呢?
“彭毅,西边有军报过来吗?”
说到此处,郭诵放低了声音,转头望了一眼屋内。
彭毅知晓郭诵是不想被屋内的人听到,免得大将军夫人忧心,因此也轻声地回道:“适才有军情传回,请督护过目。”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根小竹筒递给郭诵。
郭诵拆开封印,从竹筒中取出密信,看了几眼后只是皱起了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五虎涧那边如何了?解决了没有?”
对于李瑰那边的战事,郭诵并不担心,只是希望能把速度加快些,以便能让荥阳军提早向阳城山一带布防。
“斥候传回消息,说已经交手了,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自战事开启后,影卫负责了各方面的军情刺探与战况反馈,郭诵为了充实影卫的力量,将军中的斥候也交由影卫分管。
故此,军中斥候所探知的情报都要汇总到彭毅的手中。
郭诵闻言,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话,便让季弘与彭毅离开了西院。
重新回到屋内,郭诵向裴璎请辞,说有事要回军营。
裴璎本想打听一下李峻在洛阳的近况,但知道郭诵不会说太多的实情,故此也就没有问出口,只是替郑灵芸问了问李瑰的情况。
“大表哥,您是管着李瑰的,您让他当心些,别傻乎乎的。”
郑灵芸见裴璎问及了李瑰,自己也红着眼圈请求着表兄。
“灵芸,放心吧,李瑰没事,晚些时间就能回城了。”
突然间,郭诵觉得有个人惦念也是种幸福的事。
以前,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此刻望着小舅母,望着两个表妹,甚至望着刘凝之,这种感觉竟油然而生,其中又掺杂了少许的失落。
“刘离,我回军营,你去不去?”
这种心念也只是一瞬间,若隐若现的失落更不会存留过久。
彭毅说起过刘离在庆真观的表现,郭诵觉得这个少年能有如此的胆魄,不入军伍倒真是可惜了。
因此,他想带着刘离,想让刘离在荥阳军中历练一番。
“去,郭大哥若让我去,刘离一定跟随。”
刘离人小鬼大,转眼间就在称呼上拉近了关系。
郭诵笑了笑,向裴璎执礼告辞后,揽住刘离的肩头便欲离开。
“小弟,你等一下。”
刘凝之叫住了弟弟,从怀中掏出个小钱袋塞到了弟弟的腰间,又替弟弟整理了一下衣衫。
“小离,到军营要听郭将军的话,别给郭将军惹麻烦,知道吗?”
刘凝之清楚弟弟若是去了军营,极有可能会赖在那里不愿回来,姐弟间便会分开而不能常见面了。
“郭大哥,小离年少不懂事,烦劳郭大哥多加教诲,若有不妥之事,您便责罚他。”
少女也随着弟弟改了称呼,她同样希望能将关系近一些,如此也能让弟弟得到更好的照顾。
“阿姐...我不会惹麻烦的,您就别瞎担心了。”
刘离急着去荥阳军营,见姐姐总是絮絮叨叨的,还把他当做孩童般看待,心中老大的不自在。
“怎么说话呢?站好了,听你姐姐把话说完。”
郭诵抬手在刘离的头顶扇了一巴掌,又感觉当着刘凝之的面打人家弟弟有些不妥,赶忙歉意地笑了笑。
郭诵的举动和语气有几分大家长的意思,这让刘凝之觉得很有意思,想着父亲不在身边,能有人管着弟弟也是好的。
故此,少女冲着郭诵嫣然一笑,随即又冷眼望着弟弟轻哼一声,有种我管不了你自然有人管的意味。
固然,有些东西讲究个缘分。
相识是缘,而相知却要靠珍惜,相爱则需要万般地呵护。
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缘分只是一个前提,剩下的路很漫长,又或许会很短暂,这就取决于彼此间到底付出了多少珍惜与呵护。
当下,郭诵与刘凝之仅是有缘相识,之后的路是交汇同行,还是成为无法交集的平行线,尚不可知。
这些小细节没能逃脱裴璎的眼睛,但此刻的她无法将心思放到这些事情上。
远在洛阳的夫君尚处危险当中,近在咫尺的来袭之敌也正在与李瑰激战,这些事情都让裴璎忧心,她又哪里能腾出心来管一些情爱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