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峻为了保障家人的安全,要求家中女眷走出李府时都要有府卫在暗中守护。裴璎知晓这一安排,也清楚这一路上都有府卫的人在跟随。
影卫的主将杜麟不在,身为副将的彭毅需要负责整个影卫的事项,这种随行保护的事尚不需要他来执行。
故此,彭毅的亲自到来让裴璎感到很意外。
“夫人,您需要马上回府。城南正有一支兵马向荥阳城而来,应该是想企图攻打迎薰门,您在这里不安全。”
彭毅的语速很快,说明了事情的紧迫性。在得知即将有敌来袭后,他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庆真观。
毕竟,庆真观离迎薰门不远,如果来敌攻打迎薰门,城南势必会陷入混乱中。大将军夫人一旦有什么闪失,彭毅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个责任。
所有的事情来得太突然,听着彭毅的话,裴璎先是愣了几秒,随后便转身与二嫂裴陈氏等人走出了三清殿。
既然事情紧急,那就没有必要再问具体的情况,更没有必要耽搁一点时间。若不如此,就是在为难别人,也是愚蠢地将自己陷入到麻烦中。
然而,众人刚走出三清殿的大门,就发现殿外正前方的法坛处起了变化。
不知何时,原本盘坐说法的道人已经站起了身子,正在法坛上快速地踏着天罡七星步,手中的一柄长剑也随着身形移动而不停地挥舞。
“真君者,木子弓口,王治天下,天下大乐”
这句话不仅是那个道人在厉声念诵,就连跪伏在法坛周围的信徒们也都在高声得大喊。
裴璎等人见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明白那些人口中喊的是什么意思。
然而,彭毅却是心下大惊,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在前朝,道教的书中一直都认为李弘就是太上老君降世的化名。
中有云:“老君变化易身形,出在胡中作真经,……胡儿弭伏道气隆,随时转运西汉中,木子为姓讳弓口......”
“木子弓口” ,这是民间惯用的拆字法。
“木子”合为“李”,“弓口”合为“弘”,正所谓“李弘王治天下, 天下将太平,民众享受大乐。”
彭毅身为影卫的副将,早就听说过这些说法,也知晓这些说法的最终目的。
刚有人要攻打荥阳城的南门,庆真观里就出了李弘,这是巧合吗?
彭毅不信什么李弘王治天下,更不信这是个巧合,应该就是有计划的里应外合。
当下的情形让彭毅心急起来,他并不知晓这里的情况,来时也只带了三名属下跟在身边。
此刻,若真动起手来,算上原先的府卫与家丁,能护着大将军夫人的也就十七个人,这点人手根本挡不住那数百名信徒。
“夫人快走,这里是个贼窝。”
彭毅急声地催促,想让大家赶快离开这个险地,却已经迟了。
法坛上,自称李弘的道人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将整座法坛隐在了浓黑的烟雾中。待烟雾散尽,法坛上竟堆满了各式的刀枪棍棒。
“此乃本君向天界讨来的神兵利刃,你等速速取了,随本君一同安治天下。”
道士李弘说罢,将双手上举,昂首向天,手中的长剑直指苍穹,做出了一副上承天命,济世苍生的姿态。
此刻,讲经场中的信徒们完全进入了疯狂的状态。他们抢夺着那些所谓的神兵利刃,随后又都将手中的兵刃高举,狂喊着“安治天下”的口号。
察觉到有问题时,彭毅就已经让一名乔装的影卫去通知城防营,他自己则试图趁乱带着大家离开庆真观。
然而,彭毅刚推开几名慌乱的香客,想要带大家强行闯出过廊,忽听道士李弘在法坛上高声道:“非本君弟子者,皆是天弃之人,尽可杀之。”
此言一出,本就慌不择路的香客们顿时陷入到无妄之灾中,一场残忍且毫无人性的杀戮也就此展开。
信徒的左臂都绑有赤红色的符条,符条上书写着金色的咒文。
在讲经场中,金文赤符成为了最显眼的区别标识,凡是没有这一标识的人,不论男女老弱,皆成为了被屠杀之人。
彭毅与八名影卫奋力挡下冲过来的暴徒,李府的七名家丁则将主母裴璎与其他的女眷护在中间,众人且战且退,最终还是退回到了三清殿前。
此刻,庆真观的山门处聚集许多手持利刃的信徒,他们守在那里不许外边的人接近,更不让里面的任何一个香客逃脱。
不仅如此,庆真观以外也有不少的信徒正陆续赶来,这些人或是加入到守卫中,更多的则是参与了道观内的杀戮。
凭借着十几个人的力量,想要冲出前山门已经是不可能了。
无奈之下,彭毅只好护住大将军夫人,同时又命人快速退入三清殿中,想要凭此据守,以待援兵的到来。
此刻,三清殿内也并非只是李府的人,不少无处逃生的香客借着彭毅等人的抵抗,就势也都躲进了三清殿中。
“去,快把那个供桌推过来抵住门,还有那个大香炉,都推过来。”
一入殿中,彭毅一边击退攻来的暴徒,口中一边大声地吩咐着。
偌大的三清殿并非是坚固的堡垒,几扇门窗也都是大开大合的制式,若不能找东西挡住,无需片刻就能被人冲破。
“陆沉,去把那几座神像推倒,抵在大门这边。”
彭毅是武将,对于神佛一直都持有无事求平安,有事无卵用的看法。因此,他也就无所禁忌地下着命令。
陆沉隶属影卫下的府卫,也是彭毅的属下。听到命令,他毫不犹豫地带人推倒了神像。
一瞬间,大殿内尘埃四起,三座高大的三清祖师像轰然倒地,彻底封住了整个殿门。
“哎哟,这可是神像呀!如此一来,三清祖师更不能保佑咱们啦!”
“造孽呀!这可如何是好呀?”
大殿内,稍作安定的人群中有了几句低声的抱怨,更有绝望的哭泣声随之响起。
毕竟,这是一个信奉神明的世界,像彭毅这些无惧鬼神的武夫是少数,即便是有也多存在于军伍之中。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孽,杀百人为业,那杀千人万人呢?那就是神,是令人无不畏惧的杀神。
这便是军伍之人的信条,他们唯一信奉的只有手中的兵刃,只有兵刃才能保证自己生命的延续,也能为自己带来想要的荣华富贵。
“谁若想求这些泥胎保佑,就他娘的自己滚出去,如若不然,就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彭毅将冷厉的目光扫向哭泣的人群,嘴里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句。
随后,彭毅来到裴璎的面前,施礼道:“夫人,您先请到殿内的偏室中,末将已经派人去通知城防营,稍后就会有援兵到来。”
此刻,裴璎等人亦是惊魂未定,但终归是有影卫与家丁在身边,这里也毕竟是在荥阳城中,尚不至于惊慌过度。
“彭将军,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呀?为何要杀人呢?”
裴璎对于眼下的状况很不理解,为什么好好的道士要杀人呢?道家不是倡导重生贵和、清静无为吗?为何会如此肆意妄为地大开杀戒呢?
彭毅转头望了一眼殿门处,口中忿恨地回道:“夫人,外边的那些人算不上道士,他们就是披着道衣的豺狼,是一群想要谋反的贼人。”
裴璎双眉紧锁地点了一下头,带着二嫂裴陈氏与几个丫鬟一同走进了偏室,府卫陆沉随即关紧了偏室的大门,与四名府卫守在了门口。
此刻,大殿外的攻击依旧在继续,毕竟能逃进三清殿的人是少数,大部分的香客还是无法避免地成为了刀下鬼。
实际上,杀人是件不易的事,并非人人都能做到,最先要克服的就是人性这道坎。
道士李弘之所以让信徒们大开杀戒,就是要用鲜血来蒙住这些人的眼,让他们丢掉人心深处那最后的一点善,如此才能让人性泯灭,才能无所忌惮。
这些狂热的信徒也并非都是贫苦之人,各式各样的人都有。
虽说这些人有着贫富与地位的差距,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甘于平凡,不甘心自己的人生就此平淡下去。
他们都想要改变,变成一个不同于以往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