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是指已经盛开的荷花。
芙蕖台,顾名思义便是一处有荷花的地方。
小月池是个不大的湖,位于外郭城的西南,与城门外的护城河相通。
小月池的湖水平稳,每逢明月挂空之际,便可见湖中波光粼粼,月影摇动,景致怡人。
湖的东处长有大片的荷花。
每临夏初,舒展的荷叶犹如撑开的碧伞,或轻浮于湖面,或立于碧波之上随风摇摆,似层层绿浪,又恰如翠玉片片。
行人每每踱步于此,都会被这景色吸引而流连忘返。
宋袆的家距离小月池不远,也正是因为喜欢这一池的碧荷,她才买下现在的这所小院。
那日,王敦向宋袆提出要纳她入府时,宋袆并没有一口回绝。她在犹豫,却是在为自己的所想是否可笑而犹豫。
最终,这种犹豫让宋袆拒绝了王敦,也让她离开了烟汀阁,她想用新的面貌来等待那个人。
然而,宋袆知道自己的等待有多么荒唐,更多的应是一种不知尽头的煎熬,但她还是想要尝试地等下去。
当李峻站在小院的门前时,一身布衣的宋袆愣了许久。
若说爱人间的等候是一种美丽的盼望,那一厢情愿地等待则是一种痛苦的煎熬。
这种煎熬久了,会让人失去心底的希望,慢慢地也就变成了失望。
当宋袆正在希望与失望间徘徊时,李峻的到来让她抛开了所有的心痛,那张未施粉黛的脸上一点一点地绽放出了笑容。
这笑中带了水花,也有一丝怨意在其中。
“李...大哥,你回来了。”
宋袆的这句话说得迟缓,声音也多少有些发颤,似乎带了些许的哭音。
李峻不是什么情场老手,但凭宋袆此刻的样子,他也能猜出一些头疼的东西来。
后世,曾有这样一句求爱的话很经典。
“你可以不爱我,但你无权拒绝我对你的爱。”
李峻不会把这话联系在宋袆的身上,但他自觉对宋袆的情分没有升华到爱的地步。
“是呀,我刚回来。”
李峻不善于处理这种对方主动的情感,只能假做不见地镇定如常。
“打听到宋姑娘搬到了这里,我便过来拜访一下,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这句话说完,李峻觉得自己用“打听”一词似乎不太恰当。一回京就打听人家一个姑娘,这容易让对方产生错想。
果然,宋袆听李峻如此说,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就连那一丝丝的怨意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袆即便不施星点的粉黛,她的那张脸都是美的,她的笑也依旧是勾人心魂。
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或许真的需要。
宋袆觉得自己就是喜欢李峻,这不仅是因为李峻的救命之恩,还因为李峻的与众不同。
当下,人们对于男性的审美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粗糙与阴柔。
粗糙自不必多说,男性的阴柔美才是晋风的潮流。
就如前些年死于腰斩的潘岳,也就是后世广为流传的俊美潘安,他便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堪称当世美男之首。
这种美趋于女性化,介于俊秀与妩媚之间,多偏于娇柔,女人观之则爱,男人观之亦喜。
相较之下,李峻的外貌虽也俊朗,但与阴柔之美完全搭不上边,言谈举止上更没有半分的娇柔造作之态。
文士,有着武将英姿的文士,名副其实的儒将风范。
这是宋袆在心底对李峻的评价,也是她深深爱上李峻的理由。
李峻自然不清楚是自己的内在气质惹得祸,他也确实做不来那些娘炮的举动。
见宋袆如此,李峻确定自己说错话了。美色当前的情况下,他的心中竟然有了几分怯意。
“咳...那个...”
李峻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继续道:“宋姑娘,要打仗了,你别住在这里了,我让人送你出城,你……”
不等李峻的话说完,宋袆突然问道:“李大哥,你回京就是负责守城吧?那宋袆也留下来,我不出城。”
李峻没想到宋袆能如此说,尚在口中的话顿时噎了回去。
“啊...?那...那这样吧。”
李峻怔了一下,苦笑地说道:“要不...你搬到内城吧,我家商铺的人都撤走了,城里有个小房子你可以暂时住着。”
早几日,李峻便让坪乡在洛阳城中的商铺都撤离了。有些人回了坪乡,有的被调到荥阳负责那里的生意。
“好,李大哥,我都听你的。”
宋袆的话说得很干脆,没有一点犹豫。从见到李峻的这一刻起,她的心中再也没有了犹豫。
然而,此刻李峻的内心却有些翻江倒海。
这算怎么回事呀?怎么有种纠缠不清的感觉?什么叫我都听你的?暧昧了吧?
“杜麟...”
李峻猛地向身后喊了一嗓子,如影子般的杜麟出现在了宋袆的面前。
“杜麟,你今天帮宋姑娘搬家吧,早点搬过去我也放...”
话未说完,李峻赶忙闭住了嘴。
他发现平时关心人的话,此刻只要一说出来就会有种暧昧的意思,这很麻烦。
“宋姑娘,有什么事就让杜麟帮你,我还要到城门处巡查,先走了。”
李峻的转身离开不能说有些狼狈,但至少是走得很匆忙。
他的这一举动,就连杜麟都觉得很诧异,大将军何时会如此不淡定呢?
直到李峻走远,宋袆依旧在笑,随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失礼。
这么长的时间,两人间的交谈竟然就站在院门口,还隔着一道矮矮的木栅栏门。
这种失礼仪的事情,宋袆从没有做过,偏偏今天就犯了这样可笑的错误。
为什么呢?
宋袆说不清,强作镇定的她只是觉得慌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通常,计划就是画在纸面上的一条粗线。
在这条粗线中有无数的细纹,这些细纹便是计划实施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变化。
所有的计划都需要不停地修正,不停地将那些偏离的细纹擦拭掉,以此来保障计划的进程按照预想方向前行。
此刻,李峻手中的各种情报就是计划中的细纹。
这些情报中有许多没有预估到的事情,如果不尽快做出必要的应对,极有可能会破坏计划的实施,让洛阳城乃至李峻自己都会陷入被动中。
“明公,这些是邺城那边传来的消息。”
长沙王府的栖阁中,李峻将几封密信交给司马乂,口中继续道:“虽然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邺城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了,他们会先攻击并州的晋阳,同时也会分兵进攻洛阳。”
司马乂看着手中的密信,抬头望了一眼李峻,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明公,当下的问题比较棘手,他们派来洛阳的兵马超出了咱们的预估,何况咱们还不知道长安那边会派遣多少人。”
李峻觉得这件事的确是个大麻烦。
他没有想到在如此的运作下,司马颖竟然不顾邺城的安危,依旧要派出这么多的兵力来攻打洛阳。
“十万呀!”
司马乂咬牙地说着,面色难看地皱紧了眉头:“他应该知道是我在守城,知道我与东海王联盟了,这是想置本王于死地呀!”
司马乂的话语停顿了片刻,随后抬眼望着李峻,苦笑道:“世回,你觉得我们能坚持多久?”
李峻思忖了一下,回道:“明公,眼下的问题不取决于咱们能守多久,而是要看东海王与刘沈能给邺城和长安带来怎样的打击。”
当下,守卫洛阳的所有兵力不足七万,这也就仅能对抗邺城来敌。
若是长安方面的进犯兵力超过五万人,那洛阳这边无论怎样都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中,会被近二十万的大军困死在洛阳城中。
李峻不想说些不切实际的豪言壮语,他只是想冷静地对待这个问题,逐一地把这些问题解决掉。
“你说得对,我们只能坚守住,等着那两边被打垮,洛阳城也自然会卸掉压力了。”
说到这,司马乂重新拿起密信,问向李峻:“世回,这份情报告知东海王了吗?”
李峻摇头道:“还没有,这是刚刚才送来的。”
司马乂稍做思虑道:“你即刻命人将这个消息告知东海王,一是让他速战速决,二来让并州方面不要大意。”
如今,大家的利益绑在了一起,只有同心协力才能将最难的时刻度过去,如此也才能进行接下来的你争我夺。
如果连命都保不住,又何谈入棋局?更别说执黑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