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峻依旧早起晨练,依旧和裴璎一起给母亲晨省,陪母亲进早饭,与家里的人说说笑笑。
然而,原本应是一天的好心情,却在裴松明的一番话后变得糟糕无比。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人都不见了?”
李峻疑惑地问向裴松明,心中却有了不好的感觉。
原来,裴松明按照李峻的吩咐,一直派人在暗中跟着窦正昌。
昨日午后,跟梢的人发现窦正昌与属下混进了郑家货栈,便一直守在货栈的门口,观察着货栈内的动静。
直到今日清晨,货栈内都没有发生任何的变故,也没有见到窦正昌几人走出货栈。
裴松明得知消息后,急命人入货栈查探。
然而,货栈内并没有发现窦正昌几人的踪迹,伙计们也都说从未见过司盐校尉窦正昌,几个大活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了。
“让季弘封了郑家货栈,带人进去搜,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听了裴松明的讲述,李峻不仅没有感到事情的古怪,反而是心愈发地沉了起来。
如果真如他猜测的一样,那郑少杰就是疯了,郑家也真就要大祸临头。
世人都说天衣无缝,没有人见过天衣是什么样子,自然也就相信是没有缝隙的。
然而,要想把一件事情做得如天衣般毫无纰漏,不仅是难以做到,更是一种痴心妄想。
在事情发生的过程中会有许多细节,而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细节更会旁引出更多的蛛丝马迹。
细查之下,这些蛛丝马迹会让整件事情漏洞百出,根本无法做到滴水不漏。
此刻,郑府内。
郑少杰正在回忆着事情的整个过程,希望能找出纰漏,以便做出应变的对策。
昨日,郑少杰虽然对李峻的话很是反感,但还是被震惊的慌了心神。
窦正昌并未离开,清河郡的私盐贩子已被抓,私盐也便查扣。
这些消息让郑少杰坐立不安,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父亲郑豫尚未回府,郑少杰只能与舅父邱贺商议此事。随后,两人一同去找了盐督裴玖恩,在其府中逗留了许久。
三人都觉得事已败露,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若不能当机立断地解决这个问题,不仅是郑家与邱庄难逃其罪,就连盐督裴玖恩也脱不了干系。
几番商议后,一个大胆的计划被三人制定了出来,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成为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郡守府衙内,李峻翻看着公文,也在等着季弘的消息。
现在的一切可能都只是猜测,必须要找到人或是尸体才可以下定论。凭心而论,李峻还是希望能找到人。
因为与郑家的姻亲关系,李峻知道窦正昌不相信他,所以才会使出这个不靠谱的瞒天过海之计。
然而,李峻觉得这个计策并不高明,反倒会让窦正昌陷入险境。
明面上,窦正昌已经离开了荥阳,即便人失踪了,责任也落不到荥阳郡的头上。
当下的时局纷乱,世道不宁,若他们在返京的途中遭遇不测,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或许,郑少杰就是因此才做了什么,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
若是如此,那抓到的私盐贩子怎么办?郑家又如何处理查扣的私盐呢?想要来求府衙吗?会让二姐来求吗?
“大将军,属下已经查过整个货栈,并没有找到窦正昌,也没有发现一点打斗的迹象。”
季弘的禀告打断了李峻的思路,也让李峻满是疑惑。
此次来荥阳,窦正昌以及属下共计十一人。
其中一人早已离开,一人正负责看押季弘所抓的私盐贩子与查扣的私盐。如此算来,进入郑家货栈的应是九个人。
在货栈内,在忙碌的搬运者中,要想瞬间制住窦正昌极其八名属下,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至少要有争斗,至少也会有人看见,必定会留下可以查到的蛛丝马迹。
季弘说什么都查不到,难道窦正昌就如此地人间蒸发了?
“查不到?人不在货栈吗?还是说早就离开了,咱们的人没有及时看到?”
李峻迟疑的说着,目光望向了裴松明。
“府君,不会的。属下安排了两个人,他们一直都守在货栈的大门口,一步都不曾离开过。”
裴松明是李峻的亲舅哥,但在外边始终都尊称妹夫的官职。
当初,李峻在坪乡时并不待见裴松明,但自从那次裴家堡被屠后,这种成见有了很大的改变。
为了家人,为了裴家堡中的妇孺,能不顾生死地去拼命,这样的人会坏到哪里去呢?
因此,当下的裴松明得到了李峻的信任。
当然,这份信任与裴松明的尽职尽责不无关系,也与他是裴璎的同母哥哥有着一定的原因。
“要是都守在大门口,如果出来的话应该会看到的。哪怕货场里有些骚乱,也应该有所觉察的?”
李峻疑惑地沉吟着,继而又问向季弘道:“各个大库都查了吗?有看到那些盐吗?”
“所有的大库都查了,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季弘先是点头回答,随后又摇头道:“盐库中除了用于平准与新进的盐外,没有任何多出的私盐。”
“呵呵...”
李峻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郑少杰不傻,还是能听懂话,就是狗胆子太大了。”
说罢,李峻吩咐了季弘几句,让其在荥阳城附近继续寻找窦正昌,季弘领命离开了府衙。
李峻拿起了桌案上的一份文书看了几眼,转头对裴松明道:“等等看吧,我让杜麟也去查了,二哥你就别管这事了。”
杜麟是影卫主官,而影卫主掌军情刺探,同时也对官情民事进行必要的督察。
李峻初到荥阳郡时,在鲁胜的建议下组建了影卫,并让墨家弟子杜麟统辖了影卫。
杜麟不仅是墨家弟子,更是一个武技超群的游侠。
有云:“当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
杜麟不仅如此,更是以其游侠的身份,通过原有的人脉将影卫渗透进各地,获取了大量有价值的情报。
是鲁胜的钜子令让杜麟加入了影卫,而李峻的处事风格与为人品质,则是让这个游侠能够忠心的根本原因。
裴松明清楚影卫的能力,也自然知晓杜麟的本事。听李峻如此说,他也就乐观其成,懒得再管郑家的这点破事。
“二哥,王敦到青州有段时间了,来信也说那边的事情都理顺了,你找时间去一趟青州,把盐的事情定下来。”
贩私盐的利润有多大?李峻不是不清楚。
李峻没有插手这一块利润,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可靠的来源。如今王敦在青州,来源也便有了,他岂能放过这个机会。
听着李峻的安排,裴松明苦笑了一下。
有时候,裴松明真搞不清楚自己是官府中人,还是个贩卖的商贾。
如今所做的事情皆以金钱有关,所有的辛劳也都是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这似乎与他最初的心愿相左。
然而,现如今的裴松明却不厌烦,反倒是做得滋滋有味,乐此不疲。
为何会如此呢?裴松明也认真地想过。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现在是官亦是商,是个有身份地位,人人都得尊敬的官商。
以官贩盐,便不是私盐,但所得的利润却要高于卖官盐与贩私盐,这就是官商的精妙之处。
“粮,马,铁矿,咱们的利润全部换成这些,不要存留过多的金与锦缎,没用。”
李峻的目的很明确,乱世中再多的钱财都是累赘,够用即可。
人活着要吃饭,那就要有粮,而马匹与铁矿则是增强武力的必须物资,二者缺一不可。
人有了粮才能拼命,有了武力才能保住活命的粮食,才能保住人的命,才能让命活得更好些。
裴松明也明白李峻的想法,自从裴家堡被袭后,他就明白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一个人乃至一个家族无论怎样富有,其背后都应该有守护这份财富的能力。若没有这种能力,再多的金银也只是昙花一现。
诚如富可敌国的石崇,其最终的生死也不过是掌握在他人的一念之间。
裴松明不知道自己跟着李峻会走向何处,也懒得去想未来会怎样,只是觉得跟着也就对了。
故此,裴松明不仅完全遵从李峻的安排,自己也没有从中捞取大量的钱财。
他与李峻的想法相同,够用即可。
两人说完了贩盐,又聊了一会江南锦缎的事情,就见郭诵与李钊一同走进了议事厅。
“二郎,我与世康兄去平泽选了地方,鲁先生也给了图样,船坞不日就可以动工了。”
郭诵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对身边的这些人极少称呼官职。只有在外人的面前或是在军营中,他才能正式一些。
“哈哈...不日动工?想得美。”
李峻笑着打趣,转头望向裴松明道:“恐怕财神还没批钱吧?”
郭诵清楚这一流程,对裴松明笑道:“松明哥,这可不是我郭诵的事,是二郎吩咐的,这个钱你得给。”
裴松明笑道:“放心,咱们银库是满的,花多少都给。”
裴松明口中的银库不仅是指公账,还包括李府名下的私库,这就如同朝廷的少府与大司农一般。
除了正常的稅赋外,其他所有的收益都会纳入李府的私库,汇总到坪乡裴松华那里,由他计入大账。
至于李府的开销,则是从私库中划拨一部分,交由裴璎打理。
“我有个建议,你们征集劳工的时候,多用些穷苦之人。饭食上要供应好,工钱也不要出现克扣,这就有劳世康兄来监察了。”
对于花钱的事情,李峻习惯性放权,但谁会在这笔钱上收益,他倒是有些想法。
作为荥阳郡的太守,李峻给不了百姓太多的福利,按劳所得是唯一能做的,做得好也能真正地帮上穷苦百姓。
李钊点头道:“府君大可放心,你也知世康不是黑心之人,也绝不会容忍手下有贪墨之事。”
大家跟着李峻久了,都知道李峻的为人。
虽说世上本无公平可言,但李峻还是在追求相对的公平。尤其是在对待贫弱妇孺上,李峻希望能给予帮助,让他们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公平存在。
如果说李峻对于其他的事都能容忍,可唯独在欺凌贫弱妇孺上绝不纵容。
大家跟着李峻久了,也都知道李峻的为人,没有谁会在这样的事上犯戒。
临近黄昏,李峻约大家回府吃个晚饭。
李钊与裴松明是有家室的人,各自都在城中置办了宅院,李峻便让二人携夫人一同前往,也能热闹一番。
然而,就在大家准备离开之际,一名身穿黑衣的瘦高男子走进了议事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