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一场大火,焚去了各种痕迹,又没有目击证人,而墨氏也暂时摆脱了嫌疑,此时正在自己临时的住处,惴惴不安。
要不然怎么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呢。
一路走来,墨氏总觉的身后有人跟着,一股阴风时不时吹着自己的脖颈。
晚上大理寺来人问话的时候,自己心底确确实实听到了一声冷哼,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冷漠的要命。
墨氏正盘算着是逃之夭夭还是继续留在城中,忽听得敲门声传来。
一股寒意涌上头皮,心中有鬼的墨氏躲在被子里,瑟瑟问道:“谁,谁啊……”
门外阴风阵阵,无人回应。
难道是听错了,墨氏轻舒一口气,转过身子。
然而……
一双幽幽鬼眼正悬在上方三尺处,死死盯着她!
一声惊恐至极的惨叫之后,屋内便没了动静。
阴气森森的黑影出现在门外,手中正拖着墨氏的生魂。
一道揶揄笑声传来:“周捕头,好巧啊。”
周元面色一凛,猛地将腰间鬼刀抽出,横在身前。
“何人在此?阴差办案,速速退避!”
一道身影从角落走出,正是陆离。
“周捕头,你当差多年,自然晓得阴神不能插手世间因果,扰乱天道,却还明知故犯,擅自勾魂索命,实属不理智。”
周元心惊不已,脸上神情变了又变,收刀单膝跪地:“周元自知有罪,还请判官大人责罚!”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有各自的规矩,周元触犯了阴差行为条例,轻则破去阴神之身,打入轮回,重则入罚恶司,严刑重罚。
话说回来,周元拘魂当差多年,又岂能不知其中利害。
只不过,眼下姚青母子的惨死令他触景生情,当年,他的妻儿正是被仇家关在房中活生生烧死。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昔日情景重现眼前,周元怒不可遏,才作此一举。
陆离将一脸认命表情的周元扶起,拿出生死簿哗啦啦一阵翻,找到墨氏生平,看过之后抬眼说道:
“周捕快,生死簿上记载,‘墨氏纵火,身死于三年后,方入轮回’,这是定数。”
周元低着头默不作声,半晌才幽幽开口:
“小陆判官,我做这拘魂阴差也已经七八年了,世间不公不正之事反倒比生前见得更多,也更荒唐,这种袖手旁观的滋味一言难尽。”
他鼓起勇气,直视着陆离眼睛道:“所以,肯请判官大人,准许周某辞去这阴差之职,还望成全……”
意思就是,这阴差的工作实在憋屈,老子做的不开心,不想干了。
陆离一怔,我擦,刚上任,唯一的手下就要辞职,这是哪门子剧情,没给编剧好处是吧。
周元的感受,陆离当然能体会到,自己虽算不上什么君子贤人,但最起码的良知和同情心还是有的。
在得知姚青母子四人惨死真相之后,陆离也是义愤填膺,恨不得杀了墨氏泄愤。
可是,生死簿上写得明白,墨氏寿元未尽,陆老秀才走的时候又带走了勾魂笔,自己无法更改。
忽然,陆离眼珠一转,指着生死簿上一段话,给周元看:
“周捕头,我眼神不好,你帮我看看,这段话是不是这么念?”
------墨氏纵火身死,于三年后方入轮回……
陆离声音琅琅,字正腔圆,每读一字,生死簿上则亮起一字,说明天机已成,生死簿重新生效了。
周元听陆离读完,眼前一亮。
生死簿上皆是古版排序,字段之间并无标点,只用空格隔开,小陆判官只是改变了断句位置,就使得前后句意大相径庭。
这小陆判官,分明是投机取巧,连天道的空子都敢钻,牛逼啊。
墨氏因纵火而身死,这事板上钉钉,真他娘的解气。
接着,陆离挽了挽袖子。
有道是,贼不走空。
一记妙手空空,不成敬意,还望墨氏你笑纳。
完活后,陆离拍了拍周元肩膀,故作老成道:
“周捕快,耐心等着去菜市口拘魂就可以了。还有,年轻人莫要意气用事,好好干!天儿也快亮了,别愣着,早点回家睡觉……”
说完,陆离将双手抱在后脑勺上,吹着口哨离去了。
妙手空空只要中招,指定得少点东西,至于墨氏身上少了点什么,大家伙不妨先猜上一猜……
云深月浅,夜寂无言。
阴差周元一脸酣畅笑意,对着渐渐远去的少年身影,一揖到底。
……
翌日,日上三竿,晨曦大好。
陆离睡了个懒觉,磨磨蹭蹭来到刘记豆腐坊,要了一碗双份糖的豆浆,呼呼噜噜正嗦得兴起,忽然被人从身后重重拍了一下肩膀。
“嘿,小瞎子。”
陆离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唷,邢大捕快,瞧这满面红光的,昨个儿又去哪位寡妇家挑水了?”
面对邻居陆离的揶揄调侃,邢捕快不以为然,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眉飞色舞道:“本捕快刚破了一桩纵火命案,重回大理寺指日可待,你就等着来随份子吧!”
陆离故作惊讶道:“唷,看不出来啊,你刑大捕快都能破案啦?”
捕快邢步行,入职五年,不是帮张家寡妇找狗,就是帮李家遗孀寻猫,从未破获过一起大案,年年业绩考核垫底,先是从大理寺重案司调到刑部天牢做了一名狱卒,后又被派驻到外城武候铺,成了一名左右街使。
看这架势,说不好哪天就得下岗再就业了。
与他同年入职大理寺的李元方则恰恰相反,先后参与破获了赤焰金龟、神都龙王、黄金卷轴、杀人凤凰等诸多惊天大案,现在已经成了大理寺卿狄大人的左膀右臂。
提起这个前任搭档,邢捕快就牙根痒痒,同是两个眼睛一张嘴,他李元方凭啥运气这么好,职场一路高歌如同开挂?
以往的时候,只要听到谁说李元方多么了不起,邢捕快心里就泛起一股酸味,可人家如今已是十二卫将军之一,邢捕头却反倒心态放平了,恨不得逢人就说自己和李元芳是兄弟。
这人与人啊,若是差距过大,连嫉妒的想法都生不出。
邢捕快破锣嗓子一开腔,顿时引得豆腐铺内吃早饭的人纷纷侧目,在这个世界,纵火是大案,不管有没有人命都是死罪,根本用不着秋后问斩,一律斩立决。
邢捕头貌似挺喜欢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于是重重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道:
“知道昨个儿福禄街的大火吗?皇家戏班许家班主的宅院,一母三子四条人命,大理寺都没找到凶手,本捕快出马,今儿一早就破案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