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临河坊,左凌泉在车马行买了匹品相不错的黑马,和当地人打听好方向后,便独自一人往栖凰谷疾驰而去。
栖凰谷距离京城仅有三十里,位于城郊,背靠长青山。
左凌泉沿着笔直大道飞驰,不出半个时辰,便在道路尽头发现了一座小镇。
小镇尾端是一座八角牌坊,上书‘栖凰谷’三字,牌坊后方是十里柳林,遥遥可见其中些许建筑的檐角和视野尽头的山岭。
清晨时分,小镇上人影稀疏,只有些许挖到药材过来兜售的药农。
左凌泉驾马穿过小镇,来到八角牌坊前。
牌坊下站着四个年轻人,当是看守,瞧见左凌泉行来,其中一人上前半步,抬手一礼:
“公子请留步,栖凰谷外人禁入,阁下可有路引文书?”
左凌泉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对方:“在下左凌泉,青合郡人士,心中向往栖凰谷已久,今日特来拜会,不知兄台可否代为引见?”
为首的年轻人接过牌子,瞧见背面的‘吴’字,又抬眼看了看左凌泉,含笑道:
“原来是你,方才谷里打过招呼,说有人持着牌子过来,直接带你去丹器房见吴师叔,走吧,我带你过去。”
左凌泉见此没有多言,和年轻人一同翻身上马,进入了八角牌坊。
栖凰谷在山岭内部,外围的十里柳林,只是为了隔绝外人,并未住人,更像是一座风景秀美的山水园林。
两人并驾齐驱,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来到横隔大地的山岭脚下。
长青山山脉绵延千里,横跨大丹朝西侧,面前的山岭只是其中一部分,名为栖凰岭。
山岭绵延至此处时,不知是不是因为地质活动裂开,致使山岭之间出现了一条开口,两侧绝壁如利刃削切而出,依稀能看到深处有一道瀑布落下,在春日阳光的朝霞下泛起一道彩虹,风景绝秀美不胜收。
左凌泉翻身下马,与年轻人徒步进入谷口,眼前景色也豁然开朗——廊台亭榭连忙成片,连峭壁之上都修建了不少凌空的房舍;中间有一座巨型广场,上面能看到数百人晨练的场景;广场周边阁楼、绿植环绕,还能瞧见几只白鹤在上空盘旋,打眼瞧去,还真有几分桃园仙境的味道。
左凌泉初来乍到,对栖凰谷不熟悉,跟着带路的年轻人走兜右转,走了不知多远,来广场侧面的一个小湖旁边。
小湖里种满了荷莲,中间是一个四面悬挂竹帘的学社。
学社中摆着蒲团,几十号人围成一圈盘坐,其中最长者十七八,最幼者五六岁,都是兴致勃勃的听着书案后的一个长者说教:
“……当年,师伯我曾在大燕国临渊城,瞧见一奇女子御风而至,悬与皇城之上,大燕国皇帝亲自出城相迎。那场面,你们这些娃娃不好好修行,一辈子都看不到……”
左凌泉行走间侧耳旁听,他对修行中人的印象,全来自于市井间的说书郎,除开知道北方关外有个大燕王朝外,其他一无所知。
此时到了栖凰谷,听见这些奇人异事,左凌泉自是好奇,开口询问旁边带路的年轻人:
“我自幼在青合郡长大,对大丹朝以外的事儿少有听闻,兄台可否给我讲讲?”
带路的年轻人,年纪不大但为人亲和,听见言语,脚步放慢些许,与左凌泉并肩而行:
“叫我王锐就好。我六岁进栖凰谷,十年间也未曾离开过,对外面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以前也曾听师长说起过。”
左凌泉见此,也放慢脚步,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王锐脸上明显带着憧憬向往之意,稍作回想,才认真道:
“大丹朝说起来只是小地方,东南临海、西边有长青山脉隔绝,放在天下间只能说是穷乡僻壤。
关外的大燕王朝则不同,一个州可能都比我们这里大,不过俗世朝堂的事儿,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晓得外面有九个修行宗门,并称‘南方九宗’。我们栖凰谷的老祖宗,就是从九宗之一的‘惊露台’出来的。
如今我们栖凰谷若是有出类拔萃的弟子,师长们也是凭着这层香火渊源,将人送去大燕朝的惊露台进修,方才讲学的郑师伯,年轻时就去过一趟,只可惜外出历练负了伤,不然现在还留在那边。”
左凌泉微微点头,认真记下这些话后,又问了个所有初入修行的人,都会问的问题:
“那边的人,都会飞天遁地?”
王锐摊开手来,摇头道:
“我没去过,怎么知晓。不过师长说,修行一道,分‘练气、灵谷、幽篁、玉阶、忘机’五重境界,一步一登天。
入幽篁者,可凭借器物飞天遁地,入玉阶者,可肉身御风凌空。我们栖凰谷,就掌门和几位师伯入了灵谷,这种高人在我们这儿是看不到了。”
左凌泉若有所思的点头,略微琢磨,又看向自己的长剑:
“这些宗门之中,可有用剑特别厉害的?”
栖凰谷都是学剑的,王锐对这个问题自然兴趣甚浓,他看向左凌泉的佩剑,略显自傲的道:
“我们栖凰谷师出惊露台,让我说外面用剑厉害的,肯定是惊露台了。不过,掌门曾经讲过,九宗之外还有个‘剑皇城’,特别厉害,敢和九宗叫板,那边的修士被专门称之为‘剑修’,还有个什么‘九宗八尊主,中州十剑皇’的说法。只可惜掌门也只是有所耳闻,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两人闲谈间,过了湖畔,约莫又走了一刻钟后,终于在一片竹林旁停了下来。
竹林靠近山谷后侧,从外围能瞧见半山腰上有一栋建筑,位于进来时看到的瀑布附近。
“吴师叔就在上面,我就不进去了,你到了下面和人打个招呼说明来意即可。”
王锐送到竹林入口,也不再多言,抬手一礼转身离去。
左凌泉意犹未尽的送别后,提着剑踏入竹林间的小道,沿途瞧见了几间竹舍,不少风华正茂的姑娘家围聚竹舍里,或是捣药凉晒,或是凝神盘坐,他经过之时,都会好奇望上一眼。
左凌泉来到了崖壁之下,正想询问在远处捣药的几个姑娘家,让人代为通报,崖壁的上方,便探出了一个人的上半身。
左凌泉抬眼望去,却见春日暖阳下,瀑布轰鸣带起朦胧彩虹,身着淡绿长裙的女子站在崖壁边缘,探头俯视。
女子一眼看不出年纪,但杏眼娥眉、身段儿风韵,气质容貌都较为成熟,用女人来形容或许更合适。黑发挽起,未插珠钗仅以发带绑缚,一张脸洁白无痕、不施粉黛,衣裙单薄没有任何配饰,看起来异常干净,在春日与瀑布的承托下,甚至有种仙气飘飘的感觉。
左凌泉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这个女人是不是‘吴师叔’,对视一眼后,很有礼数的抬手一礼:
“在下左凌泉,敢问前辈可是吴师叔?”
说完等着回复。
只是上方的女子,并没有开口说话,俯视了一眼后,身形便从崖壁旁消失了。
左凌泉以为对方要下来面谈,自是端端正正站在崖壁下安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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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上方,瀑布轰鸣。
自岩壁开辟出来的平台,宽三丈,长约十余丈,左侧弯绕石梯通向悬崖底部,右侧则直通瀑布正下方。
石梯入口处,修着一间木制房舍,靠近瀑布的方向则是一个空旷石坪,想来是习武的场所,崖壁边缘还有一个供人盘坐的石台,往外望去,则是风景如画的栖凰谷全貌。
身着淡绿长裙的吴清婉,从石台边缘收回目光,又看向手中的书信,如水双瞳中显出些许不解。
吴清婉是国师岳平阳的小徒弟,在栖凰谷师长中排行老五,掌管五房之一的丹器房;龙离公主的武艺,便是她教的,算是姜怡的师长。
不过,龙离公主并不把吴清婉叫师父。
一是因为皇子皇女身份特殊,按规矩拜师只能拜国师。
二来龙离公主的生母刘皇后,和吴清婉同出金塘郡,幼年便相识,情同姐妹,所以龙离公主自幼把她叫‘小姨’。
龙离公主六岁到栖凰谷修行,由吴清婉亲手带大,算是公主半个娘。
虽然姜怡回宫近四年,一直聚少离多,但她对公主的性子还是很了解——外表强势主动,天生带着皇族的傲气,内心却又不失细腻体贴,知道‘自省’。
以前在栖凰谷,姜怡一直帮着吴清婉管教众多师姐妹,哪怕受了再大的气,也会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行事,绝不会因为个人主见而偏袒谁半分,更不用说找吴清婉告状了。
可此时此刻,吴清婉看到手中的信,完全弄不懂姜怡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写出这些东西。
什么‘别透漏我身份,先晾他半天,他什么时候那安耐不住左顾右盼,就说他心不诚让他滚’‘他要是不走,就让他去起居房洗衣裳’‘洗完衣裳去兽圈给白鹤洗澡’……
这不欺负人吗?
吴清婉自幼在山上清修,喜欢独居不理外事,连弟子都没几个,对于这种折腾人的事儿,既没兴趣也没做不来。
不过,姜怡把她叫‘小姨’,能一反常态写出这种‘字字泣血’的书信,说明是真被下面那个小孩惹毛了,要是什么都不做,姜怡下次过来,她也不好交代。
吴清婉收起书信,稍微犹豫了下,还是按照龙离公主的吩咐,没有第一时间搭理左凌泉,想着让左凌泉站个半天意思下,之后再说其他。
于是乎,竹林上下就此寂静下来,再无任何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