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总兵王朴带了自己的亲将王徴,陈九皋则带了亲将陈世虎,符应崇也带了亲将林进思。
此时的大明各镇官军中,养家丁已是普遍存在的现象,随之而起的便是亲将,各镇总兵、副总兵,甚至参将等都提拔自家子侄兄弟为亲将。
最不济,也是选用那些追随自己多年,身家清白可靠的忠诚部下,充任亲将,统领自己麾下家丁亲兵和精锐骑士,这才是一军之中的核心战力。
如张诚一般,他当初就是宣府镇标右翼营参将张诚的亲将,负责统帅张岩麾下战力最强的一个千总部精骑。
此时,张诚已然是宣府镇总兵官,虽年齿浅些,然无论是军事实力,还是宣府镇在各边镇中的地位,都是首屈一指。
一行众人,隐然以张诚为首,就连王朴、陈九皋、符应崇等人带来的亲将,见了张诚,神情间都很是恭敬,只有郭英贤始终没心没肺,还将张诚看作是当初的那个小兄弟。
行近松山堡城南门外不远处,正好与迎面而来的总监军张若麒相遇,他的身边是随扈而来的山西总兵李辅明,以及他的亲将李云曙领着百多家丁亲随。
李辅明这段时间一直驻守小凌河口,对张若麒大行巴结之能事,已彻底攀附上这位援辽王师的总监军。
这时见到张诚等一行人马,他忙大笑着迎上前来,十分热情的与张诚又是一阵寒暄,言语中颇有攀附交好之意。
他之所以如此,除了张诚调派两营宣府军给他暂管外,更是因为张若麒答应,辽东战事解决后,保荐他回山西实任总兵官一职。
张诚在宣大地方是什么分量,他李辅明可是清楚得很,就算之前还是副总兵的时候,就几乎已经是第一实力派人物。
更何况在朝廷上还有崇祯皇帝恩宠,本兵陈新甲照拂,接连几任宣大总督也都是对他客客气气,他李辅明如果想在山西站稳脚跟,那就绝对少不了张诚的支持。
再者他将来如果真的实任山西总兵,那就算宣大一系。
他虽出身辽东,不过现在正走下坡路,辽东地方官将对他也是越发疏远,在此情况下,他也需要考虑自己利益。
而要保证自己的利益,就必须投向一个团队,有了自己的派系支持,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中立的结果往往都是被各方所排斥。
与李辅明同样想法的还有辽东总兵刘肇基,他最近一段时间,除了积极表现外,也在向总监军张若麒靠拢。
促使其如此的动因,全在蓟辽总督洪承畴一人身上,他有意让吴三桂取代刘肇基的位置,以整顿辽西将门的势力。
对此,刘肇基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可心里自然不会心甘情愿,他对洪承畴的好感也在日渐减少,可却是无能为力。
只因吴三桂在辽东深得人心,人脉出众,背后更有祖家的支持,刘肇基也没能力与之抗衡,不过张若麒的到来,让刘肇基看到了些许机会。
再怎么说,张若麟也算兵部尚书陈新甲的人!
张若麒出任援辽王师总监军,他是皇上御旨钦派的朝官,又是兵部的郎中,背后有本兵陈新甲的支持,这也难怪刘肇基会动起小心思。
因为,一镇总兵的调换是需要廷推的,很显然,兵部尚书陈新甲的意见至关重要重要。
他私下里就暗暗向张若麒靠拢,然张若麒初到辽东,虽贵为总监军,但不知他是否真心投靠,初时也并没有给他什么好的脸色。
但在刘肇基糖衣炮弹的腐蚀下,终于瓦解,他更信誓旦旦的表示,无须为此担忧,只要好好表现,打好了辽东这场战事,他总兵的位置就不会丢。
总监军张若麒,言笑晏晏地与张诚等众位总兵打了招呼。
他今天穿了官服,从小凌河口一路赶来,显有风尘之色,但下巴上那三绺胡须却仍修饰得一丝不乱,被一些所谓的幕僚与亲卫簇拥着,前呼后拥的很有些派头。
不过,虽然言语上颇为亲切,张诚却仍是感觉到他内心中的一丝焦虑。
显然,目前锦州战事的焦着和多变,对他造成很大的困惑。
果然稍一寒暄之后,总监军张若麒就迫不及待地对张诚问道:“如今锦州危急,已容不得再有纷争,不知忠忱将军可有何应对之策?”
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已经几次三番,亲自向蓟辽总督洪承畴请求立刻进兵,以援助锦州之危,然都被张诚所劝阻。
不过,依眼下的情况来判断,确实也不容再行拖拉下去了。
张诚略有些委婉的回道:“张总监但请安心,锦州应对之方略,诚心中已有定算,今日或可定计。”
张若麒听到张诚如此说,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连连道:“好,好,那就好……”
他确实有些心急了,虽然现在的他也已经变得赞同稳重持久之策,不过,若真的就此稳重得致使锦州失陷。
这个后果却也不是他张若麒所能承担得起的,所以,这时他听了张诚的话,不由大松了一口气。
而且,他张若麒虽任职兵部职方司郎中,然却并非是真正知兵之人。
他之所以来辽东充任总监军一职,只是为了帮本兵陈新甲,行催逼蓟辽总督洪承畴速战之事而已。
因此,张若麒虽名义上是为洪承畴赞画方略,但实际上确是对兵事不甚了了,他也谋不出个子丑寅卯,所行全是催逼决战之事。
而今却又与历史上大有不同,因为张诚的出现,已经不允许张若麒再如同历史上那般胡来。
所以,方今的锦州之战事,还是看蓟辽总督洪承畴与选副总兵张诚二人的意见为主。
而张诚因为有强悍的宣府军在手,又有王朴、陈九皋、李辅明等几位总兵的支持,更有总监军张若麒也是与张诚一个裤裆里尿尿。
所以他在军议中的份量,不知不觉间,竟已可与蓟辽总督洪承畴勉力一抗。
但凡张诚坚决反对之事,军议之时,就绝难形成定议,惟有张诚首肯之事,才能成行。
对此,身为蓟辽总督的洪承畴很是恼火,却又有些无能为力,张诚与张若麒的一唱一和,对他掣肘极大,尤其是参军马绍愉更时不时,与他们二人还会配合一番。
众人互相寒暄着就进了松山堡城。
途中,张若麒、王朴等不由问起了锦州战事之方略,张诚只是将自己的想法简单给他们几人介绍了一番。
几人对于鞑贼的具体动向并不掌握,因此对于张诚所言进军之策,他们一时也并不能详解,但出于对张诚的信任,都没有提出任何的意见来。
王朴更是信誓旦旦的说着,到时要为张诚的宣府军守护侧翼,其实他的真实想法却是想要与张诚的宣府军并肩作战,他认为如此,才有安全感。
张诚摇着头,说道:“石门山、黄土岭上的鞑贼虽少了许多,然汉军、朝鲜军却有所增加,更兼寨墙坚固,铳炮众多,又是居高临下,并不易攻取。
更怕攻坚之际,鞑贼精骑又突然杀出,这人选怕是不易拟定啊!”
李辅明也点头以示赞成,道:“贼奴的寨墙坚固,壕沟深阔,又是居高临下,属实不易攻打。”
当日初到松山时的那一场大战,他与杨国柱所部一同攻打西石门,就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有心无力。
虽然,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在此役中为国捐躯,然宣府镇官军确是打出了一个胜仗,其自身伤亡与鞑贼不相上下,且阵斩鞑贼固山额真一员,实属大功一件。
而他李辅明所部近万兵马,在鞑贼的阻击之下,不惟不得寸进,更是差一点就全军崩溃,这让他感觉到自家的军马,实在是太薄弱了。
他的军队都是些大明旧式军队,只靠家丁精卒鼓勇而进,一旦对上强悍的清军精骑,往往败多胜少。
虽然李辅明也常常奋勇冲锋在前,不过,效果却并不明显,这才是让他深深沮丧的重点所在。
特别是此次松锦大战,不说与张诚麾下精锐勇士们相比。
便是与杨国柱、王朴等人麾下将士相比较,这差距都已经很明显了。
他与杨国柱同为打老了仗的官将,山西镇也是大镇,他虽然因事被罚,带着麾下将士暂时在辽东效力,然总也不至于差距如此之大。
眼见着自己越来越被其他各镇总兵大将,远远的抛在了后面,这如何不让李辅明深受刺激?
所以他决定,待松锦这边战事结束之后,自己如果还能再回到山西镇任职,无论如何也得想方设法的编练出一部新军来。
到时候,也好在众人面前好好露个脸,何必像现在这般寄人篱下的,依靠宣府镇张诚的施舍才能驻守小凌河口。
虽然心里是这般想法,但表面之上,他却与张诚格外亲近,因为他还惦记着与张诚在山西镇地界上,合作开工坊赚钱之事。
再有一点,李辅明还盯上了张诚军中的战车与那些更为犀利的火铳、火炮,他就琢磨着,待自己编练新军之际,说什么也要跟张诚那里买来些如此精良的铳炮、战车。
…………
一行人策马进了松山堡城,很快就到了蓟辽总督行辕之前。
进入行辕大堂时,宁远总兵吴三桂、山海关总兵马科、密云总兵唐通等早已到达,正聚在一旁窃窃私语着什么。
而东协总兵曹变蛟与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二人,则在大堂一角轻声交谈,他们似乎与吴三桂、马科、唐通等人有些格格不入。
尤其是曹变蛟,本就是追随洪承畴的秦军一系,与辽东诸将总是相处不来,再加上他只听命于洪承畴一人,也不理会外界事务,很多圈子,不免融入不进。
张诚等人进来时,吴三桂几人连忙上前招呼,然却是与总监军张若麒请安问好,对张诚的态度可就有些不咸不淡,敷衍得很。
甚至与王朴、陈九皋、符应崇等人都显得热情了许多。
可以看出,吴三桂的神情显得苍白憔悴了许多,显而易见,乃是担忧被围在锦州城中的舅舅祖大寿之事导致。
他对张诚也没有了前时的热情,连笑容都表现得很勉强,想来仍是有些怨恨张诚坚决阻拦即刻往救锦州之事。
张诚眼角的余光扫到山海关总兵马科,他在一旁正斜眼看着张诚,嘴角闪过一丝邪魅的笑意。
“看来这厮又没起好作用,不知他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张诚暗思着,却也无意搭理他,自顾自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坐了下去。
王朴、陈九皋等人与吴三桂等人打过招呼,自然又都围在张诚身周,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起来。
而张若麒却并未在大堂中停留,他在督标营中军的引领下,径往大堂后的内室而去。
…………
片刻后,一阵鼓乐传来,蓟辽总督洪承畴、总监军张若麒、辽东巡抚邱民仰等人自后堂走出。
张诚等诸将急忙起身迎候,待洪承畴等落座后,再抱拳行礼,这才重新坐回各自的椅子上。
洪承畴首先说道:“忠忱将军,前日所报哨查的信息,经多方印证,已确为属实,奴贼一部数万人马,确是盘踞在锦州西侧的女儿河畔。
只是其具体动向确为不明,宣府军那边可有何新的军报传来?”
张诚抱拳回道:“禀督臣,诚今日才收到长岭山传来讯息,自女儿河南来的鞑贼哨骑,日渐增多,已遮蔽了大片地方,我军哨探明显受阻。”
对于清军的动向,余者众人都是知之不详,除了张诚宣府军哨骑外,其他各镇总兵哨骑也就只敢在松山周边哨查。
即使是洪承畴的督标营,以及曹变蛟麾下哨骑,虽也偶尔越过明清双方边界,进入清军地界探查,但毕竟次数有限,又不够深入,所获情报也是有限。
此刻,援辽大军的情报来源就只有两个,其一自然是张诚宣府军哨骑探得的鞑贼军情;其二则是宁远总兵吴三桂麾下家丁探查的情报。
吴三桂毕竟是辽东将门世家子弟,其麾下家丁也多是辽东本地人,他们多年来都受祖家照顾,受吴家恩养,今日正是他们报恩的关键时刻。
如果不能拿出些像样的本领,谁敢保证以后吴家还会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恩养?
再者,他们对于松锦之间的地形地势又极为熟悉,而且许多人,甚至在清军阵中还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所以他们的情报来源也是极为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