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国三道水军统制使柳琳,此时已是年近六十的老将,但他乃武举出身,虽身材略显矮小,却很是精壮强干,全无老态龙钟之状。
这时, 他身上穿着朝鲜武官袍服,虽与大明武官常服颇为类似,不过,他们的腰带却提得很上,与朝鲜国的女人裙子差不多。
他的身后侧站着一些文职书办,个个都是身着袍服, 脚着棉布软底高腰靴,头上戴着大檐帽。
而身后的李仁瞻、赵后亮、林庆业等诸位武将,确個个都是身披盔甲, 挺身直立,颇有些英姿。
此时,见到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阴鸷冰冷的眼神看来,柳琳与其他蒙古将领、汉军旗各将、外藩蒙古众将都是一般,个个噤若寒蝉。
多尔衮的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在他们身上打着转转,突然,停在了天佑军统帅恭顺王孔有德的身上,对他说道:“恭顺王,天佑军的红衣大炮,最远可以打几里?”
孔有德,字瑞图,辽东盖州卫人,原是铁岭矿徒出身,“长于弓马,不识字”, 天启元年后金攻占辽沈后,投为毛文龙麾下部将,毛文龙死后,又转投登莱巡抚孙元化。
其后在崇祯四年时发动吴桥兵变,祸乱登莱、山东诸地,后明军攻打甚急,孔有德与耿仲明转而跨海投降后金,正是因为他们投降时带着铸炮的工匠,才使得鞑贼具备了自行铸造火炮的能力。
奴酋黄台吉闻讯后,喜出望外,亲率诸贝勒出盛京十里相迎,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仍以他为都元帅,耿仲明为副帅,安置该部于东京辽阳府,使之自成一军,称“天佑兵”。
随后的崇祯九年,奴酋黄台吉改后金为大清国,封孔有德为恭顺王、耿仲明为怀顺王,此刻,正领军在松锦前线助战。
现在, 他的天佑军麾下炮队兵士,就布置在西石门东侧山腰处的娘娘庙炮阵上,他关心自己的部下将士,此刻心中也是紧张。
因适才汉军旗的石廷柱、马光远等人对他多有讥笑之言,孔有德先是瞪了石廷柱等几人一眼,心下冷哼不已。
他与尚可喜、耿仲明等几个新投东虏之人,在清军内部自成一系,与石廷柱、马光远等先期投虏的诸人,向来不和,且矛盾不小,平日就是明争暗斗不断,新旧之争异常激烈。
然清国内部却对此视而不见,包括奴酋黄台吉也是如此,对于他来讲,汉军旗与天佑军、天助军之间有矛盾才好,只要这种矛盾不使在作战之时,就无所谓。
相反,若是汉军旗与天佑军、天助军如铁板一块,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恐怕黄台吉就会是最着急的那个人了。
孔有德瞪了石廷柱一眼后,根对他脸上哆嗦着的横肉跟本不看,却十分恭谨的对多尔衮回道:“回睿王,天助军新铸的红衣大炮,可以打到四、五里外。”
多尔衮闻言,登时眼前一亮,随后又追问道:“四、五里处,可打得中目标吗?”
孔有德凝神细思良久,才缓缓摇头回道:“难,如果是在三里之内的目标,确是有些把握,至于三里以外,不过是碰运气,看天意罢了!”
石廷柱似乎抓到了机会,在一旁对孔有德讥讽道:“恭顺王,这还一炮都没打过,你就说没有把握。这岂不是长明狗的志气,灭我大清国之威风!
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明狗子打炮,任凭我大清国的勇士们挨炸不成?”
孔有德心中虽恨石廷柱,但却是神情不变,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老石啊,三里之内,确有些准数。看一过三里之外,天佑军真是没有把握,咱也不能欺瞒睿王不是!
不过,老石你的镶黄旗也久操铳炮,不若,请出镶黄旗炮队轰上一阵。如何?”
石廷柱面色瞬间阴寒起来,他似乎还要张嘴说些什么,却见睿亲王多尔衮大手一摆,立刻便偃旗息鼓,退缩一旁,噤若寒蝉。
多尔衮也懒得理他,只是说道:“既是三里之外,全无把握,就不要再浪费火药炮子。待明军进入三里之内,天佑军再开炮也不迟。
我大清征伐明国,也不是只凭铳炮之力,毕竟还是要我八旗勇士出战方可,铳炮之利,也只是助阵罢了。
况我军寨墙坚固,明军就算用炮轰击,也非一时可破!”
众人听出多尔衮话中之意,对他们这些汉军明显轻视,却不敢出一言反驳,连石廷柱也是乖乖的躬身答道:“是。睿王殿下。”
他心中有些恼火,正怒视着孔有德,却听多尔衮又说道:“石廷柱,你领镶黄旗汉军自娘娘庙沿山岭南下设防,使明军不得攻袭天佑军炮阵。”
石廷柱听闻多尔衮竟命自己率兵保护孔有德,不由心中不愿,但他素知多尔衮的脾气,也知他今日在国中的地位日益提高,怎敢得罪,只好恭谨应命:“嗻!”
多尔衮可没有心情再搭理他,虽平日也对这些归附汉人以礼相待,但打心眼里还是十分瞧不起他们,只是将他们作为八旗勇士冲锋前的炮灰来使用罢了。
这时,清国和硕睿亲王多尔衮站起身来,目光转到朝鲜国三道水军统制使柳琳的身上,语气虽比前时缓和,但仍是威严无比的说道:“柳统制使,能不远千里来援,本王也是敬佩,今日大战,就全赖朝鲜勇士的铳炮御敌啦。”
柳琳心中着急,他本不愿率军来为清国助战,但国小力弱,又怎能容他做主,当下也只能奉承多尔衮道:“睿亲王明见万里,清国与朝鲜乃兄弟之邦,今同伐无道之明国,本将自然尽全力以应对!”
多尔衮哈哈一笑,说道:“柳统制使千里来援,已使大清国与朝鲜国之间的情谊,又近了一步,若是能再立下些许军功,我大清皇帝陛下不吝封赏,我两国邦交,也必定会更为和谐。”
柳琳微笑说道:“本职自当尽力,愿两国邦交永固!”
此时,他们所说的都是汉话,朝鲜国上层官员皆以说汉话、写汉字为荣,既是清国的上层诸王、各贝勒、各官众将,也颇多会言汉话者,毕竟他们以前都是大明统治的边民部落。
且满洲鞑子话又极其难学,因此,在满人军中或是民间,仍是鞑子话居多,但在清国上层,甚至是中层官将中还是说汉话者多,当然,这也跟奴酋黄台吉大力推行汉话、汉字有很大关系。
所以,此时清国内满人、汉人等中上层官将间的交流,或者与朝鲜属国的官将之间通话交流,多用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