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黄旭,其实也已然是强弩之末,连番驱使法宝,早已令他神困体乏,而先前积累的毒素,也渐渐开始发作,他感到手软脚软,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不能再拖延了……黄旭心知即将毒发,焦急之下,不断捶打脑袋,勉力振奋精神,再度将法宝打出。
“砰!”
苟岂仓促卸力,不料,这一次盾牌竟然脱手而出,直接飞落到擂台之外!
台下立刻有人失声道:“糟糕,他没盾牌用了。”
谷海最是机灵,第一时间推推搡搡地挤到了紫藤盾落地之处,拾起盾牌,朝台上抛掷而去,叫道:“快接着!”
然而,紫藤盾刚飞出半个抛物线,半空中就出现一道巨大的手掌虚影,将盾牌抓住……
远处,传宝长老将盾牌收到怀中,一脸为难道:“按规矩,法器落到场外,不能再用。”
黄旭见状大喜,他苦战多时,终于将苟岂五面盾牌全部耗尽!
“这一回,我看你怎么挡!”
他拼尽全力,想要最后一次驱使法宝出击,然而打仙砖在空中摇摇欲坠,几乎不听使唤。
“去啊啊啊!”黄旭大吼一声,强行驱使打仙砖,终于,本空中打仙砖稍稍稳固,骤然朝苟岂打去!而他自己也喷出一口鲜血。
苟岂面对这一击,实已无计可施,但在这凶险无比的危急关头,他反而激起一股血性,挺起胸膛相迎,决心以胸前软甲抵御。
“扑。”随着一声闷响,打仙砖正中苟岂胸口,尽管这一击来势远远不如之前,但也还是超出了软甲的防护限度。
霎时间,一阵裂帛之声响起,三件软甲片片碎裂,从苟岂残破的道袍外滑落。而他亦如落叶一般倒飞而去,重重摔落于地,口中断断续续有血涌出。
又是三件法器彻底损毁……众人皆叹息,尽管他们知道,黄旭无论如何都无力再使出打仙砖,但见到苟岂的惨状,都确信他已经到了极限,再无反击之力了。
“锃!”
黄旭收回打仙砖,拔出了龙吟剑,摇摇晃晃地朝苟岂走去……此刻他毒气攻心,眼前尽是重影,但在晕眩之中,还是勉强分清了苟岂的方向。
他一边走,一边森然笑道:“不是嘴硬吗,现在是谁……咳咳……是谁笑到了最后?你法器再多,也已毁尽,你轻功再好,现在却连爬都爬不起来,还拿什么跟我斗?”
苟岂见他步步逼近,强忍全身剧痛,勉力坐起,口中嘿嘿笑道:“法器毁尽?你确定吗……我准备了十一件,方才损毁的不过八件而已。”
还有三件什么法器……黄旭一怔,他记得苟岂有一双战靴、一柄长剑,还有最后一件是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苟岂探手伸入储物袋,取出了一张火符,夹在两指间轻轻洒出,接着,他又迅速取出了一件“避火斗篷”,哗啦一下盖住自己全身。
避火斗篷?
黄旭一怔,看向那道随风飞起的火符,脸色蓦然大变,“不好……”
骤然间,火符化作一团火光,落在满地融化的酒水上,霎时间,擂台上如同烧起一片燎原烈火!
而身处火场中间的两人,处境却截然不同——黄旭身上锦衣被点燃,不得不第一时间弃剑、惊恐而狼狈地解下衣服,一边扑打火焰,一边被迫退到擂台边缘,不一会儿,他身上就已多处烧伤。
而苟岂,却一动不动躲在避火斗篷之下,完全隔绝于外界的高温。
……
高楼之上,荀无忧满脸意外之色,点头道:“没想到,他布局倒是长远,战前砸碎一地的酒水不但能用冰符营造光滑冰面,还能用火符点燃一片火场……最难得的还是这份隐忍,先前无论多么凶险,都能始终保持冷静,直到黄旭毒发虚弱才亮出这道底牌,真正影响了战局的走向。”
邱小乙也道:“相比之下,黄旭什么都没准备,未免也太轻敌了……不过吧,黄旭的伤势终究还是比苟岂的轻不少,他使不动法宝还能用剑,苟岂能依仗的却只有轻功,现在却站都站不起来……这一战,恐怕还是黄旭会取胜。”
黄鹤却沉默不语,他阴沉着脸,俯视下方擂台火场中,那道隐没于斗篷中一动不动的身影,心中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
良久后,火势终于平息,拖延了这么久,黄旭身上不但多处烧伤,体内毒伤也再度加深了许多。
“你这杂种……”他咬牙切齿,踉跄地拾起龙吟剑,奋力朝苟岂斩去。口中恨恨道:“这回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苟岂掀开斗篷,见他持剑攻来,立刻也握紧吞冥剑迎击。在斗篷下歇息了这么一会儿,他的力气已恢复不少。
“叮叮叮……”
一阵剑击之声响起,两人匆匆过了几招,竟然平分秋色。
原本苟岂从没学过剑法,出手毫无章法,根本不是黄旭一合之敌,幸而黄旭剧毒发作,眼前一片模糊、虚弱无力,出剑又慢又偏,这才给了苟岂喘息之机。
忽然,黄旭牵动了身上烧伤处,一阵剧痛传来,视线略略清楚了几分,他看准对手破绽,接连几剑刺出,直接在苟岂身上留下了几道窟窿。苟岂拼尽全力闪躲,才没被伤到要害。
这时有人忍不住叫道:“算了别打了,就算平手吧!”
许多人都应和支持,毕竟此时此刻台上场面实在太过于惨烈,原本潇洒体面的两位少年,身上都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一个全身皮肤透着剧毒的灰绿色,满身是被烈火烧起的大泡,另一个全身血流如注,到处是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剑创……
然而,擂台上两人浑然不顾台下的劝阻,依旧沉默着持剑对刺。
其实到这时,谁胜谁败众人心中已有判断:苟岂手段虽多,但毕竟是肉体凡胎,而黄旭修炼多年,是名副其实的炼谷境,不论气力还是肉身强度都远胜凡人,更遑论他还动用了法宝打仙砖——这种实力悬殊的战斗,竟能打成两败俱伤的局面,纵然黄旭取胜,今后也抬不起头来了。
远处,传宝长老不禁叹息,暗道:平时看苟岂文质彬彬的,没想到竟也有生死相搏的勇气。
……
终于,苟岂一招不慎,被黄旭刺中右腕,吞冥剑也随之脱手而出。
黄旭大喜,却已经连话都说不出,喉中“嗬嗬”作声,高举长剑,猛力朝苟岂头顶劈落!
眼看苟岂就要横死当场……高楼之上,荀无忧叹道:“就到这吧……”
他正要出手相救,然而这一刻,苟岂却做了一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他双手挡在身前,扯着嗓子喊道:
“好汉饶命!”
此言一出,广场上数千人无不大跌眼镜,方才大家还沉浸在悲壮惨烈的气氛之中,怎么突然就求饶起来了?
黄旭大笑道:“这时求饶可晚了……”
他话未说完,突然间“砰砰”两声枪响,两枚幽灵一般的银色子弹,凭空从苟岂左右两袖中射出,正中黄旭两只膝盖!
“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阵惨叫声,龙吟剑“沧啷”落地,黄旭跪倒在地,口中嚎啕不止。
——“好汉”,“饶命”,正是声控袖枪的发射口令,分别对应左右两枪,苟岂喊得一前一后,因此两枚子弹出膛的时间,也是一前一后,这才有了两声枪响。
……
所有人都一脸懵逼,你看我我看你,互相问道:“发生了啥?”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飞过去,把黄旭膝盖打碎了……是苟岂干的?”
“好像是从他袖子里飞出来的……”
人群中,只有谷海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张脸都已僵住,半晌才道:“这口令……绝了。”
……
高楼之上,黄鹤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荀无忧一怔,问道:“刚才并无灵气波动,那好像是……一件暗器?”
执法长老却皱眉道:“不对。我看的清楚,他全身上下一动不动,若说是暗器,他又是如何击发的?”
邱小乙见他们朝自己看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摆手道:“都别看我,反正我没见过这样的暗器。”
正当几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九曜真人悠悠道:“那的确是一件暗器,还是用小乙当初送的万灵鬼木所造,使用的方法也很特别,是靠一句‘口令’击发,否则,他方才何故求饶?”
几人一怔,问道:“掌门怎么知道?”
九曜笑呵呵道:“之前不是说了吗?有许愿符遮蔽天机,我算不了卦,闲着没事,我就用天眼术观察了他三天……”
众人恍然大悟。荀无忧笑道:“师尊倒是关心这小子,您经常这样观察他吗?”
九曜似笑非笑,“怎么,你丹霄峰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我看见吗?”
荀无忧低声道:“师尊说笑了。”
……
擂台上。
黄旭跪地之时,苟岂并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补刀,因为在后坐力的反冲下,他生生往后平移了数尺,两只手臂也几乎脱臼。
缓过气来以后,他第一时间摘下左袖中的枪管,填进火药、子弹,随即用枪口直指黄旭头颅,扣下了击锤……
“砰!”
又是一声枪响,但遗憾的是,苟岂并没能看见黄旭脑袋开花的一幕。
关键时刻,一道宽袍大袖、须发皆黄的人影从天而降,随手将出膛的子弹握在手中。
——正是黄鹤及时出手,救下了侄儿。
黄鹤负手立于台上,看了一眼浑身颤抖、愤怒痛苦的侄儿,叹了口气,对远处的传宝长老道:“今天就到这吧,我代旭儿认输。”
传宝长老点点头,心道:总算结束了。他一展袖袍,乘风而起,回到了藏宝阁第六层阁楼之中。
围观众人这时都有几分不真实感——苟岂这就赢了?
他竟然真的战胜了黄旭?
苟岂听到此言,叹了口长气,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一时间,四肢百骸仿佛都融化在一起,失去了知觉。他想从袋中取出几瓶疗伤丹药服下,但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黄鹤沉默着扶起侄儿,给他喂下了一瓶解毒丹,接着又按在他背上,度去法力,帮他恢复了气力。
“走吧。”
黄鹤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他一场盘算尽数落空,心中颇为不快,只是没摆在脸上。
黄旭看着叔叔的背影,心中酸楚难言。转头看向台下,见周围人们看自己的眼神都格外不屑,仿佛在说:“动用了法宝都打不赢,真是个废物。”再看那些平日里巴结自己的同门师弟,这时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吧,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好像生怕被人知道是自己的朋友。
自己何时受到过这样的屈辱?
“都是你害的……”他看着苟岂,在心中反复说道,往事也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凌霄殿上污蔑叔叔的假录音、被的卢一口吞下的四根手指、被雷符打得灰飞烟灭的爱宠……
黄旭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心道:这狗贼成长如此之快,今日败于他手,将来还能有报仇的机会吗?那么多委屈,难道要自己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他看着虚弱瘫倒的苟岂,忽然间目露凶光,心一横,祭出了打仙砖,朝他重重打去!
——贯注了深仇大恨的全力一击!
事起仓促,谁都没有料到黄旭落败后竟还敢对苟岂出手,看到这一幕,所有人无不又惊又怒。高楼之上,邱小乙救援不及,失声叫道:“师尊!你快……”
九曜却气定神闲,静静望着下方擂台,淡淡道:“没事的。”
传宝长老本来正要出手,听到他这话,心中狐疑,脚步不由顿住。
眼看打仙砖就要将苟岂打得脑浆迸裂,忽然间,他身上一道炽盛的红光亮起,仿佛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打仙砖挡住!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打仙砖与“红色屏障”的碰撞,激起了一阵猛烈的气浪。一时间,红色屏障稳固依旧,打仙砖却被弹了回去,嗡嗡震颤,竟然半点没讨到便宜!
在这股劲风之下,苟岂残破的道袍随之鼓起,忽然,他衣襟翻起,露出了一件红白色的衣物,上面泛着朱红色的宝光,格外引人注目……
那赫然是一件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