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另外一个同伙就是同一个班里的梁向东,赵建国在钱如璋也点头答应参加后才把梁向东也找来严肃的说道:“在没有得到你们两个人的明确态度前我只能跟你们两个人保持单线联系,这是我们的组织纪律!”
“今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用锅底灰擦脸,然后每个人拿一条麻袋,同时带着自己准备回家的东西集合!”赵建国接着说道。
“火车不是明天早上的吗?”梁向东问道。
“我们打完歼灭战后就带着胜利品直接赶到铁路边上,每天夜里都有两三趟从东方红方向过来的木材车,我们扒火车走!”赵建国指挥若定一副大将风度。
整个连队大部分是在地的,像连长指导员他们都是五十年代退伍就来到北大荒。这些人早就成家立业,都带着家属,所以整个连队老老少少一共有好几百人。
连长家在整个家属区的边上,半夜十一点多三个把自己的脸抹的像鬼一样的人悄悄的向连长家摸去。
本来连长家是有狗的,可是三个月前的夜里连长躺在炕上只听见外面狗呜咽了一声,等第二天早上出门家里的狗踪迹皆无。
连长气急败坏的把所有的知识青年住地翻了一个底朝天连狗毛也没有发现一根!
那只忠实的在连长家院子里看家护院的狗不知道进了谁的五脏庙。
在院子外面观察了一会,赵建国小声说道:“大家都看过电影里面革命先烈是怎么样从事地下工作的,要胆大心细性子刚!我第一个上,你们两个在后面掩护!”
赵建国把麻袋塞到腰上,手里拎着一根木棍从侧面翻过木板做成的栅栏墙,他把木棍顶在连长家的门上,这样,即使被发现,连长家里的人一时半会也出不来。
轻手轻脚的打开院门,赵建国向埋伏着的两个人招手,梁向东和钱如璋在雪地上一跃而起进入院子。
“动作要轻!要神不知鬼不觉!”赵建国嘱咐道。
关好院门,钱如璋弯腰走到房门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热水袋拧开,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水沿着门缝浇下去。
这样,过一会门就被完全冻住了。
“钱如璋同志,你很有想法!”赵建国拍着钱如璋肩膀说道。
“在革命中成长,在战斗中学习!”钱如璋答道。
三个人走到菜窖旁边,赵建国搬开砖翻开菜窖盖板后说道:“我第一个下去!如果没有什么事你们再下!”
由于菜窖里面缺乏氧气,发生死人的事情也并不少见。
在危险面前赵建国知难而上要第一个下去。
他双手攀着菜窖口的梯子一点点下到菜窖下面,剩下的两个人都在菜窖口眼巴巴的看着。
“再下来一个!”赵建国仰头说道。
钱如璋拿着麻袋对梁向东说道:“你在上面观察动静,我下去!”
他顺着梯子下到菜窖里面的时候赵建国正用手电筒查看菜窖里面的东西。菜窖里堆着大白菜萝卜大葱和成麻袋的土豆。
“班长,这个大缸里面一定有好东西!”钱如璋指着用木板盖住的大缸说道。
他掀开木板,马上就闻到一股蘑菇特有的香味。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两个人把用布袋装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有蘑菇,木耳,榛子,松子,瓜子和白瓜子。
大缸最下面是小半缸黄豆。
“全部带着,绝不给鬼子留下!”赵建国说道。
光是这些东西钱如璋就装了整整一麻袋。他站在梯子上,握紧麻袋口,赵建国在下面托举,梁向东在菜窖外面把麻袋提了上去。
“黄豆是好东西,全部装走!”赵建国说道。
现在食品匮乏,黄豆是补充蛋白质的重要来源。用油炸完撒一点盐就是香喷喷的一道菜!
钱如璋把手伸进黄豆里面停了一下就从黄豆里面拎出一个瓶子来!
“北大荒!”赵建国惊道。
北大荒是兵团生产的一种白酒,有六十五度,喝起来嗓子直冒烟。
“还有!”钱如璋说道。
他把手再一次伸进黄豆里面一连摸出八瓶北大荒放在地上。
“这些酒一定是有人送给连长的!你看看,我们刚把后门堵住,后墙就倒了!”赵建国痛心疾首的说道。
把白酒送到上面,两个人把黄豆都装进麻袋。最后,他们又把菜窖里面的大葱一扫而空,钱如璋还装了十几颗大白菜和几十斤土豆。
所有的这些东西塞满了三条麻袋,三个在农场经过一年多锻炼的壮劳力轻松的扛起麻袋准备撤离。
“你们两个先撤,我在后面掩护!”赵建国说道。
月光如水照在赵建国那张坚毅的锅底黑脸上!
夜色中三个人扛着沉重的麻袋一路小跑,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欢快的咯吱声。
回家了,回家过年了,带着胜利品回家过年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嘿嘿的笑起来,三个人都哈哈大笑了。小路两边黑黢黢的林子里不知道多少猫冬的山猫野兽都被笑声惊醒。
“穿林海,过雪原,气冲霄汉!”梁向东唱出了样板戏里革命英雄勇闯土匪巢穴时的英雄气概!
“同志们,前面还有最后一道难关,那就是爬火车,我们决不能当狗熊!”赵建国说道。
从林场方向开来的火车在甩弯的地方要降低速度,三个人就在这一段铁路上爬火车。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连长的媳妇起来做饭发现外屋门怎么都打不开了。她急忙把连长叫起来,可是连长推门的时候发现整个门都和门框冻在一起,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为了保暖,家里按了双层窗户,又用窗户纸严严实实的贴好,所以隔音效果特别好,没有办法,最后连长忍痛打碎一块门玻璃才喊来人从外面开门。
“连长,你家的门被人从外面顶上了!”来人隔着门对连长说道。
斗争经验丰富的连长马上知道大事不妙。
“快一点把门弄开!”连长吼道。
门很快就被弄开了,可是由于着急用力过猛,整个门快散架了。
连长快步走到院子里,他的眼睛在院子里扫视后盯在敞开的菜窖口上!
“快拿手电!”连长对媳妇喊道。
半个小时后连长带着十几个连部的人坐着手扶拖拉机风风火火的赶到火车乘降所。
两三个连队二三十名知识青年都在这里等着上火车回家。
“把行李全部打开接受检查!所有带蘑菇木耳这些东西的人必须交代来源,否则不准回家!”连长吼道。
所有在场的知识青年都不知所以,只带着一个装衣服小包的董南下却在一旁冷笑。
钱如璋他们三个比其他人早一班车抵达哈尔滨,钱如璋和赵建国与革命战友梁向东紧紧握手告别。
两个人还要转车去京城,而钱如璋还要倒一次车才能回到上海。
坐在候车室里赵建国对钱如璋说的:“将来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出卖同志!”
“放心吧班长,头可断,血可流,革命意志不能丢!老虎凳,辣椒水,随便!让我出卖革命战友休想!”钱如璋坚决的答道。
现在的钱如璋身上一点也找不到在HK时的影子。
两天后两个人从沙丁鱼罐头般的火车上下来,赵建国对钱如璋说道:“实在是太累了,不如你先到我家里休息一天再走。”
“不行,我必须坐最近的一趟火车回上海!”钱如璋决绝的答道。
“好!我陪你买票,然后再送你上车再回家!”赵建国说道。
四个小时后买了站台票的赵建国不顾骂声把钱如璋直接从火车车窗塞了进去,然后又把麻袋从窗口怼进去!
当看见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子的钱如璋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张力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钱如璋解开麻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取出来。
蘑菇木耳松子瓜子榛子摆了一地。
“还有两瓶北大荒!”钱如璋把白酒拿出来自豪的说道。
他又抖了抖麻袋说道:“里面还有二十多斤黄豆,七八颗大白菜和不少土豆!我记得以前上海冬天大白菜五分钱一斤吧?这些菜能省好几块钱!”
张力行看着钱如璋从两千多公里外搬运回来的白菜土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哥你真行!”朝霞赞叹道。
“赶紧点火炒瓜子!”钱如璋说道。
可是当朝霞炒完瓜子回到屋子里,钱如璋早就倒在床上鼾声如雷。
“不要叫他,这一路实在太累了。”张力行说道。
这个春节是张力行这些年来过的最热闹的一次,现在家里有三个人,特别是有一个生龙活虎的钱如璋。
晚上,张力行喝了一小杯北大荒就醉了。
他静静的坐在听钱如璋讲在兵团农场的事情。开荒种地,拉练打靶,钻进深山老林里捕野鸡狍子。
本来很艰苦的生活在钱如璋嘴里面变的生动有趣,仿佛他是刚刚到东北游玩了一次回来。
钱如璋对自己打过枪和扔手榴弹的事情很自豪。
“以后看到你父亲的事情千万不要说这件事,否则他会笑话你,这些都是他玩剩下的!”张力行警告道。
看见钱如璋不服气的低下头,张力行解释道:“这一次去东北,你觉得是不是很艰苦?你想想你父亲从小就是孤儿就在那个环境里长大的,他还曾经在关东军里面做过事,你打过枪扔过手榴弹在他眼里算什么?”
“这个老汉奸!”钱如璋说道。
钱如璋在HK的时候并不觉得自己的父亲替日本人做事有什么不好,可是在内地待几年后他心里对自己的父亲曾经为日本人做过事这件事很抵触。
“千万不要这么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你父亲替国家做了很多事情这是事实!”张力行急忙说道。
“他虽然不像一些富豪那样花天酒地但是生活还是很奢侈,在他手下有成千上万的工人受他剥削,而且,而且他还有两个女人!”钱如璋说道自己两个母亲的时候有些尴尬。
“他不像你,你生活简朴,为人正直,诚实善良,勤勤恳恳的工作,踏踏实实的做人。”钱如璋接着说道。
听见钱如璋赞美自己贬低自己的父亲,张力行心里很不是滋味,在私底下他觉得有必要和钱如璋说心里话。
“你还年轻对生活理解不深,将来你就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不管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都是废物!不仅让自己受苦还连累别人!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的父母一定会多活几年!”说到这里张力行忍不住流下眼泪。
“你父亲总说我是书呆子,解放前他通过关系让我去学校教书,可是我心里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可以做更多的事,可是现在你看看,我就像一头瞎驴一样转了一圈又成了老师!”张力行说道。
“而不管什么时候真正能够做事的就是你父亲那样的人!你一定要向他学习!至于你的两位母亲,我也知道很多情况,你的小红母亲就是和我父母一起被你父亲从东北带到上海的,那时候兵荒马乱,小红一步都不敢离开你父亲,生怕你父亲把她扔下,你想想你父亲费了多大的精力啊。想到我的父母,我觉得欠你父亲的太多!”张力行接着说道。
最后张力行压低声音说道:“从解放前到现在你父亲为国家做了很多事情!否则国家怎么会接受你?”
钱如璋低着头似有所悟。
在京城王府井附近的一处高干住宅区里,董南下问他的父亲:“我们班有一个战友身份很奇怪,大家在后面传什么的都有。有人说他的父亲是在国外进行情报工作的英雄,有人说他父亲是南洋富商,他和家里划清界限毅然决然的回到国内参加建设。不过我看着都不像。”
“你这样很好,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那个人是什么情况?”董南下的父亲问道。
“他叫钱如璋,他好像说自己原来住在HK,在上海崇明岛父亲的朋友家里读书又报名到东北,不过我从他说话里听出一点东北口音!”董南下答道。
董南下的父亲想了想然后板起脸批评董南下道:“你在兵团里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就很清高?不和战友们打成一片?不要这样!要努力的和大家做朋友,互相学习嘛!”
虽然父亲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是董南下毕竟是在干部家庭长大的孩子,他马上听懂了父亲的话。
“回去后我一定纠正自己的错误,和战友们打成一片,交朋友!”董南下急忙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