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辽阳城外看着巍峨的城墙,赵和心中真是感慨万千。他在正月初五跟着刘綎大军出征,三个月的时间内绕了大半个辽东,期间杀人放火经历了无数事情,这种经历可是赵和在三十五年的生命中从来未经历过的事情。
宋献策看着赵和望着辽阳城发呆,问道:“东家,都到了门口了,为何不进城呢?”
赵和叹了口气问道:“宋先生,你说人这一生都是为的什么?荣华富贵还是权倾朝野?或者吃饱喝足老婆孩子热炕头?”
宋献策看赵和在这里发感慨,笑道:“东家,宋某没读过书,以前没遇到东家时只是渴求温饱,现在遇到了东家,还娶到了老婆,现在就希望能生个一儿半女传宗接代!至于将来吗宋某没想,不过宋某会跟着东家一直走下去!”
看到宋献策吐露真言,赵和看了他一眼,笑道:“宋先生,你放心,只要赵某有吃饱的一天,就不会饿了你!”
赵和说完看了看身边满脸不情愿的范文程,问道:“老范,你未来想干什么?”
范文程听赵和这么问,赶紧言不由衷的说道:“当然是跟着主子了!主子去哪奴才就去哪!”
范文程老家是抚顺的,不过他的家眷都被努尔哈赤掳走,所以抚顺已经没有半个亲戚。当时赵和的队伍经过沈阳,范文程原本想提出去沈阳的,但被赵和抽了两鞭子就老实了,他不知道赵和为什么这么看重他一个老百姓。虽然范文程有秀才身份,可是范文程知道面前这个土匪一样的赵和可不简单,他的老师是探花郎,这种身份比范文程高出了十万八千里,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看重自己,甚至不让自己回老家。
赵和知道范文程将来是皇太极最重要的智囊,不杀他就已经不错了,岂能放他好生回老家?要知道这家伙头有反骨,放他回家肯定要在去投靠女真人,所以赵和打定主意,范文程只能活着跟在自己身边,想要离开除非变成死人。
范文程被赵和打了一顿也就老实了,反正赵和管他吃喝,跟着赵和混也不错,所以范文程现在算是死心塌地的跟着赵和为虎作伥。
赵和被范文程的奴才样逗乐了,他笑道:“老范,不让你回家是为你好,你看老子这么喜欢你,如果真要离开老子,老子就会伤心,老子伤心就会杀人,你说你是想死想活?”
范文程被赵和的古怪逻辑气的没办法,不过现在小命在人家手上还能说什么,没办法范文程只好在次指天发誓保证一定为赵和服务一辈子。
辽阳城虽然表面上还是和往常一样人来人往,但毕竟前线战败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所以守城的士兵有些风声鹤唳。看到远处三百多人骑着马,站在山坡上对着城门指指点点,守门的士兵马上吹响了告急的牛角号,同时城门口出入的人流也开始慌乱起来,一些摆摊卖货的百姓纷纷收拢货物跑进城里,城门也开始缓慢的关上。
赵和看到自己三百多人就吓的城门关闭,没办法只好骑马来到城门下叫道:“我们是明军,你们守城的百户呢?出来说话!”
一个四十多岁的百户在城头上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赵和,虽然赵和等人说的是汉语,但女真人中有很多懂得汉语的奸细,所以还是稳妥一些为好。
那百户大声问道:“你们是那个部分的?”
“我们是刘綎刘总镇麾下,这位是中军都司曹宝!”
赵和只是一个配军,所以这支小小军队名义上的指挥官是曹宝。
赵和说完,城墙上顺下来一个竹筐,赵和让曹宝将他的腰牌放了上去。等竹筐上去后,过了好半天,那百户才又重新出现在城头,说道:“参政大人有命,所有前线下来的败军先放下武器,由锦衣卫甄别在放行入城!诸位大人,你们还是先去西门的锦衣卫衙门报到吧!”
赵和等人来的是东门,去西门要绕过大半个辽阳城,不过也没办法,看这架势从这里是无法进城的,赵和只能带着人沿着城下的官道去往西门。
到了西门这里就不同了,这里离得很远就有士兵站在道路两边警戒,看到赵和等人过来,一个千户上前让他们先解除武装,然后才带着他们来到城门口一处帐篷内。
帐篷里面是锦衣卫临时设的公堂,一个百户模样的锦衣卫军官看到赵和与曹宝进来,问道:“你们是那个部分的?归那个总兵管理?还有为什么逃回来,详细都要说一遍!”
曹宝虽然是都司,地位远在百户之上,可是锦衣卫积威日久,连曹宝这样的莽夫看到锦衣卫都要老老实实,所以曹宝规规矩矩的躬身回答道:“回这位大人,末将是刘綎总镇麾下,暂居中军都司之职!”
曹宝说完后将东路军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然后又将赵和带着他们逃跑,同时去了女真人的都城赫图阿拉放了把火的事迹如实说了一遍。
曹宝说的都是实话,但那百户听完后却眉头一皱,停下手中的毛笔骂道:“你这个军汉,打败了就打败了,逃回来也没什么丢人的,为什么谎报军功?就你们几个人能去火烧鞑子的都城?”
曹宝打仗是一把好手,但这种嘴皮子的功夫就不行了,赵和看到曹宝支吾的解释不清,在边上说道:“这位大人,曹将军说的都是事实,我们有从鞑子手中抢过来的二百三十匹军马为证!”
军马不同于驽马,特别是努尔哈赤老营的军马,质量远比明军的军马好,同时军马身上还有女真人的烙印,自然一看就明白。
那百户听赵和这么说嗤之以鼻,问道:“你是什么人?”
赵和听他问起自己身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赵和原本是户部八品官吏,但在过年的时候已经被杨镐免了,现在只是一个逃跑的配军。
那百户看赵和犹豫不说话,冷笑道:“看你这家伙就不是什么好人,八成是女真人派来的奸细!来人,将这家伙拉下去先打十板子!”
赵和一听要挨打不干了,指着那百户骂道:“操你娘,你个王八蛋算什么东西?你知不知道老子什么身份?不要说你一个小小百户,就是你们的都指挥使骆思恭老子也见过,你要打了老子不怕骆指挥使要你的脑袋吗?”
锦衣卫百户在北都不算什么大官,但在这辽东可算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这百户在辽阳威风惯了,还第一次碰到敢辱骂自己的军汉,气的百户骂道:“来人,将这个鞑子的奸细拉出去砍了!”
赵和一听这家伙真要动手,掏出怀中的火铳上前就顶在了这百户的脑袋上,骂道:“老子在前线出生入死,到了这里却要受你们的鸟气,现在老子就打死你,看看你们指挥使怎么说!”
曹宝一看赵和动手可吓个半死,这可是锦衣卫,威胁他们还想不想在大明朝的天下混了。曹宝赶紧上前拉住赵和劝道:“赵大人,切慢动手!”
那个百户也吓的要死,不过看到赵和手中精美的火铳马上知道怎么回事了,看来自己真是踢到铁板了,这种精美的火铳可不是军中能有,都是出自两京的营造司,能获得使用这种精锐火器的人不是勋贵就是皇帝亲近之人,自己一个小小百户那个都得罪不起。
那百户不敢用手擦头上的冷汗,双膝跪倒求饶道:“这位大人,小人不知大人的身份,罪该万死!请大人饶过小人!”
帐篷内闹成这个样子,外面早有人去禀报了锦衣卫的上官,今天在西门这里办公的是辽阳驻在千户沈伦,现在辽东新败人心惶惶,锦衣卫这几天获上峰命令弹压地方,作为辽阳主官的沈伦很是劳累。这时正在后面休息,哪知道前面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沈伦听到有败军闹事,甚至将火铳都拿了出来,没办法沈伦只好亲自去解决。
沈伦来到前面的帐篷,看到是赵和都愣了,没想到这家伙还能活着从前线回来。
沈伦赶紧走进帐篷来到赵和面前,说道:“赵大人,他一个百户万万不值得赵大人如此!”
赵和一看面前这个四十多岁的锦衣卫千户,不认识!不过听这家伙这么说看样子是认识自己。
“你是辽阳城内的驻在千户?如果称呼?”
“本官沈伦,见过赵大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人家这么有礼貌,赵和也不好拿着火铳指着人家的部下,赵和将火铳收入怀中,也躬身回礼道:“本官赵和,见过沈大人!只是本官不认识沈大人,沈大人怎认得本官?”
沈伦笑道:“当时赵大人在堂上怒斥杨镐出兵轻率,沈伦在边上可是看得仔细啊!”
赵和听原来是这么回事,看来当时老子意气风发,还是有一些崇拜者的,这个沈伦估计就是一个!
沈伦对赵和这么好当然不是因为他长的帅,而是沈伦经过那次事情后调查过赵和,知道赵和的背景深厚,自己得罪不起。还有一点最为重要的,当时赵和不怕死站出来指责杨镐的错误,现在既然杨镐兵败,岂不认证了赵和都是对的?现在新任辽东经略没有到任,但傻子也能想到,只要新任辽东经略一到,必定先提拔这个赵和。
沈伦挥手让那个百户与帐中士兵都退了出去,伸手请赵和坐下,然后才问道:“赵大人,本官记得你不是被杨镐发配到刘綎麾下吗?战场上具体情况如何?”
提到当时的惨况,赵和叹了口气,重新将当时的战斗情况讲了一遍,赵和的嘴比曹宝巧的多,自然将自己逃命的桥段遮掩过去,说成了受刘綎军令,带着三百士兵转进,因为不熟悉辽东地理环境,误打误撞跑到了赫图阿拉,这才趁着女真人的都城空虚放了一把火。当然战果赵和也是死命的吹,什么杀死真虏万人、夺取战马千匹等等,真是有骆驼不吹牛!
曹宝是个老实人,他听赵和吹的有些不像话了,在边上拉了拉赵和的衣袖,意思是吹一下就得了,什么杀死万人、夺马千匹,外面一共就二百多匹战马,你的千匹战马在那里?
不过沈伦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等赵和说完才笑道:“看来赵大人是一员勇将,这些战功本官都记录下来,等新任经略大人上任后,马上论功行赏!”
赵和听沈伦这么说一愣,问道:“新任经略大人?杨镐倒霉了?”
沈伦叹了口气说道:“这次大败折损十几万人,肯定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杨镐杨大人在第一时间就被免职,一个月前已经被锦衣卫打入囚车押往京师论罪,听说皇帝已经任命了新的辽东经略,估计在有一个月就会到任!”
赵和一听也对,你杨镐当时立主出兵,老子说什么你都不听,现在打败了自然要出来顶缸,不过这个新来的辽东经略是谁?难道是孙承宗?
“沈大人,这个新来的经略大人是谁?”
沈伦笑道:“本官不应该透漏这个消息的,不过赵老弟不是外人,这个新任经略大人是熊廷弼,听说与赵老弟关系不浅啊!”
熊廷弼?赵和没听过,赵和对历任辽东经略只记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孙承宗,一个就是袁崇焕,至于这个熊廷弼听着耳熟,但是却想不起来是谁。
沈伦看到赵和满脸的疑问,笑道:“赵老弟,这个熊大人是湖广江夏人,以前当过辽东巡按,不过不知道得罪了谁,在万历三十六年被免官!这次能出山掌此要职,正是兵部都给事中杨涟杨大人推荐,所以哥哥才说与赵老弟关系不浅!”
赵和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推荐的,杨涟就是湖广人,推荐一下湖广老乡也说得过去。赵和听沈伦说完笑道:“听沈大哥这么说小弟才知道怎么回事!请沈大哥放心,等熊大人到了,小弟自会为大哥引荐!”
赵和也不是官场新丁,沈伦跟你没什么关系,现在却透漏给你这么多情报为的什么?不就是想跟熊廷弼拉上关系吗!
赵和现在还是个配军,现在熊廷弼来当这个辽东军区司令员,赵和肯定要官复原职的,但有一份拿的出手的功劳,这样提拔起来也名正言顺不是?所以赵和答应为沈伦引荐,为的就是让这家伙给自己多记一笔,到时候升官发财不会忘了这家伙的!
沈伦听赵和这么说大喜,赶紧起身感谢,笑道:“既然如此哥哥就先谢过老弟了!这里请老弟放心,哥哥知道怎么办,请老弟进城吧!”
赵和哈哈一笑,拱手出了帐篷,带着手下走入辽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