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夜里有些冷。
光秃秃的柳枝随风摆动,不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月如银盘,借着月色不点灯也能看清书上的字。半截蜡烛插在青铜飞天烛台上,没有点燃。据小嬛说,每个屋里每三天才可以领一根蜡烛,尽量省着点用。
或许是一股新鲜劲儿支撑着,夜深了苏御也毫无睡意。靠在窗前坐着,正面对南边的二层小楼。手里掐着一本小嬛送来的三国话本。很长时间才翻一页。
市面上流通的话本很多,大多是民间流传的稗官野史和演义杜撰。如果没有作为支撑,三国那段历史早就被市井描述成另外一个模样。其实关于三国的故事,早就看过不知多少遍。可在这百无聊赖之时,还是拿起来翻一翻,平慰寂寥。
忽而有小丫鬟从门口走过,见新姑爷不招呼,便又离开。
大约亥时初刻,二楼突然有灯光闪动。
苏御抬头看时,恰巧看到一名女子的身形剪影映在窗纸上。
看那女子高挽的云髻,便知不是那帮扎着丫鬟头的小丫鬟,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唐灵儿回来了。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剪影时,会让苏御的心微微一动。早听说唐家十五小姐长得好,尚未谋面,仅仅是这一个剪影,就让人感觉姑娘风姿绰约,举手投足尽显贵气。
在丫鬟的帮助下,唐灵儿解下外衣,随后坐了下来,与一名丫鬟说了些什么,那丫鬟身形一动,下了楼来。
不久后,小嬛手提灯笼,轻手轻脚来到苏御所在小院,看到窗户是开着的,她快步走了进来。
“姑爷,您没睡呢。”
“嗯。”
“小姐让我过来看看,如果姑爷没睡,希望过去见见。”
“哦。”
说话间,苏御抬头,见到唐灵儿又套上了一件外衣。
苏御站起身:“麻烦小嬛带路。”
小嬛噗嗤一笑:“姑爷在家时,与下人说话也是这般客气吗?”
苏御点了点头:“在我眼里,众生平等。”
小嬛脸上笑意更浓:“原来姑爷是信佛的。”
“不,我什么都不信,又什么都信。”
这句话把小嬛弄糊涂了,她不再说话,带头走在前面。菓圆小脸上眉头轻轻皱着,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跟随小嬛来到主楼,刚过门槛,就要把靴子脱掉。小嬛从门口香盒里捏出一些香粉来,往苏御身前身后掸了掸,最后往脚上一撒。口中还说,小姐爱干净,嗅不得一点怪味。
苏御心中感叹一句:没想到这位经常外出办事的“主事”小姐,竟然还是个洁癖。
“小姐,姑爷来了。”
“哦,上来吧。”
唐灵儿说话语速有些快,一听之下,觉得这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
苏御加快脚步,来到二楼。
唐灵儿并没有摆出郡主的架子等待苏御向她行礼,见到苏御的那一刻她站起身,互相行礼。只是她的行礼幅度稍小,而且动作慢了小半拍。
礼毕,二人目光交错投送。
互望之下,视线都停留了几秒钟的时间。
苏御项间还戴着幼时唐灵儿送他的白玉观音,而唐灵儿雪白项间竟毫无配饰。
“姑爷一路辛苦了。听闻虢州一带闹马匪,还为姑爷担心呢。”
“承郡主关心,还算有些运气,遇到几个骑慢骡的马匪,把钱袋丢给他们,算是保住一命。”
“听这话,姑爷果然遭遇马匪?”
“嗯。”
唐灵儿审视目光扫了扫,见苏御站得笔挺便知他安好,一挥手道:“姑爷上座。”
“郡主上座。”
没有椅子,二人搁着一道长几,落席而坐。
这种坐姿,一开始苏御很难适应,总感觉是跪在地上。
而且从小就这样坐着,会导致一个很不好的结果,就是腿部变形。看看岛国女人的八字脚,差不多一个样子。但唐灵儿不是,她的腿可以用笔直来形容。
“在家里,没必要称呼郡主了。”唐灵儿笑了笑:“我对其他人也是这样要求的。”
“哦。”
“方才听林婉说,姑爷精通数术。”
“略有涉猎,不敢说精通。”
“你还会些什么?”
“嗯…,我…,写过几首诗词,略懂音律绘画,会骑马,还会一些拳脚剑术。”
一开场,全是唐灵儿在问问题。
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
让苏御感觉自己是在参加一场工作应聘。
“诗词?可有名作传唱?”
“没有。”
唐灵儿整理了一下案上文件,不抬头地说:“我现在很忙,身边缺人手。既然你懂数术,那就由你代替林婉管理东府货仓吧。这样一来,林婉就可以跟着我走。你手下有六个丫鬟,平时都是她们清点、记账、开仓、封存,你只消定期检查即可。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只要金额不大,你也可以做主裁决。我暂时给你定下一万钱的权限,希望姑爷不要嫌小。”
“哦。”
梁朝一两银子大约能兑换1000钱,这个数值不是固定的,偶有浮动。
一钱,能买一张韭菜馅饼,或者一颗鸡蛋,三钱能买糖葫芦,五钱能买大串。
也就十年前,鸡蛋的价格可不是这般便宜的。之所以现在如此低廉,还要感谢一位将军。那位将军好像也是一名穿越者,他发明了很多东西。其中包括制造鸡饲料的机器。工业化鸡饲料生产,使得鸡蛋价格一路下跌,当真算是造福百姓。但那位将军在几年前突然消失了。传说他功成名就,携带巨款离开政坛,隐居异国。虽然他隐居了,可是他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很大的变化。比如蔗糖、肥皂、香皂等物,早已随处可见。
随后二人对坐了一会儿,再没说什么话。
苏御识趣,主动起身告辞。
唐灵儿起身相送。
就在唐灵儿起身的一刹,苏御见到唐灵儿身后的衣架上挂着一件大红色外衣,而外衣的旁边,还挂着一条红绳项链。那项链吊坠不是别物,正是一个笑哈哈的大肚金坐佛。
——
苏御回到自己的卧室,不知为何心情好了许多。
不久后听到脚步声,向外望去,是小嬛抱着行李卷走了过来。
苏御虽然心中纳闷,却没问什么,只是观望。
后来发现小嬛直接把行李送到了耳房外屋。
放下行李,小嬛走到苏御面前,有些羞赧地道:“小姐说了,让小嬛以后在姑爷外屋住。这样伺候姑爷方便些。”
“哦…”
苏御的好心情悄然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