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锬策马跟着萧诚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道:“二郎,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苗绶有可能勾结横山诸蕃来偷袭我们?不至于吧?好歹他也是朝廷命官啊!”
萧诚闻言不由失笑,转头看着他道:“锤子,今日你跟我们进那苗府,发现了什么?”
韩锬摸了摸脑袋:“也没什么特别的啊!哦,对了,好像他们家很有钱呐!似乎,似乎不比二郎家中差哦!”
“你二郎家里算上我这一辈,已经三代为官,祖父一辈做到了枢密相公,父亲做到了一国计相,那你说说,苗绶区区一个统制官,他是哪里来的钱呢?”
“或者人家生意做得特别好!”韩琰沉吟道:“二郎,我们天工铁艺,当初不也是就混一个肚儿圆嘛,后来有了二郎你,便日进斗金了。”
“哈哈哈,说得好!”萧诚大笑起来:“但你初始看到定边城的时候,映象如何?”
“破破烂烂!”韩锬脱口而出。
“那你路过城中那些民舍,军营,感觉又如何?”萧诚接着问道。
“还是破破烂烂!”韩琰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这一次是从天门寨出来的,觉得定边城与天门寨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大郎以前也是统制,但就一间小屋子。而天门寨可是光鲜得很,听说大郎居然用了三年时间,硬生生地给天门寨的夯土城墙包上了青砖。”韩锬道。
“这便是了。”萧诚淡淡地道:“以前苗绶是这定边军的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他与横山诸蕃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让他处在一个不能轻易被更换的位置。这便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所在。”
“这一次不是动了吗?大郎就是来当他的顶头上司的吗?”
“这是官家钦定。而官家,并不知道这里的实际情况,他就觉得定边城的位置很重要。”萧诚道:“看看马兴,就明白得很,在陕西路大杀特杀,整饬军纪,却不敢动这苗绶分毫,就是怕一个不好,便引起动乱。不布置妥当,马兴是绝对不会跟苗绶发难的。”
韩锬不由发起愁来:“可是我们一来,岂不是被顶到了最前头?难啃的骨头,交给我们了?”
“的确是个难啃的骨头!”萧诚道:“所以马兴现在一定很快活地注视着我们与苗绶的交锋而不用担上任何的责任。”
“他是安抚使,怎么会没有责任?”韩锬不解,“陕西路上出了任何事,他都有责任啊?就像我们天工铁艺,出了什何岔子,负责整个事务的老爹,就会被爷爷劈头盖脸的骂一顿,有时候还会上手抽呢!”
跟韩锬说话,是一件很快活的事情,萧诚又被他给逗笑了。
“因为现在的大哥,是被皇帝钦定的啊!真出了啥问题,那也是皇帝识人不明,大哥行事鲁莽,他,能有什么问题?”萧诚道:“我虽然很佩服马兴这个人,但并不代表马兴这个人像你锤子这般耿直,当官的手腕,人家是一样也不缺的。”
“都不是好人呐!”韩锬愤愤地道:“都只想摘果子。”
萧诚叹了一口气,“站在马兴的立场之上,倒也没有错。他是安抚使,他如果出手,就没有了转寰的余地,现在把我们推到前头,一旦事有不偕,他出面还可以将事情挽回来,只不过到时候,我们就成替罪羊了。”
“二郎,那我们怎么办?”韩锬忧心忡忡起来,“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这苗绶,就是一个地头蛇呢!”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再难,我们这一次也要来一个强龙过江。”萧诚道:“我给你专门设计的这柄锤子和盾牌还好用吧?”
韩锬属于天生异禀的那种人。
简单点说,就是神力惊人。
或许这也是他韩氏几辈人都跟铁打交道有关吧,几十斤的大铁锤大他手中,就如同玩具一般,能舞得跟风车一样,单纯地较力量,便连萧定也不是韩锬的对手,而这个家伙,比萧诚还要小一岁,今年不过十五而已。
萧诚给他设计了两件武器,一件便是长柄锤子,类似于皇帝的金瓜班直使用的那种锤子,不过要更重一些,锤头与锤柄是整体锻打而成的,净重十二斤。而左手握的盾牌也是一面铁盾,盾面之上密布着锋利的倒钩。
“好是好,就是轻了一些!拿在手里感觉轻飘飘的。”韩锬从马鞍子上摘下铁锤,在手里舞动了几下,咂巴着嘴道道。
“不轻了,我大哥的铁枪,净重才八斤三两呢!”萧诚道:“你挥三十斤的大铁锤能挥多少下?”
“全力以赴,百来次!”韩锬道。
“这锤子呢?”
“可以一直挥!”韩锬笑嘻嘻伸出一根手指,道。
萧诚翻了一个白眼。
这话说得有些气人,而与韩锬并驾齐驱的魏武,已经不仅是翻白眼了,是冲着韩锬高高地举起了一根中指。
“十二斤重的锤子一下子砸在人身上,能要人命不?”萧诚道。
“能要!”韩琰老老实实地道。
“这不就结了!”萧诚道:“要是你碰到了敌人,有一百人,你挥舞三十斤的锤子,在别人不反抗的情况之下,你一锤解决一个,把这一百个人干掉之后,你还有力气吗?”
“没了!敌人不可能不反抗的。”
“要是敌人超过了一百个呢?”萧诚道:“在战场之上啊,比得不仅是力量,还有耐力,韧劲,谁的持久力更长,谁就能活得更长,一味地追求高大威猛有什么用啊?”
“我明白了。”韩锬道:“用这十二斤的锤子,我就可以一直打。”
“还一直打?”一边的魏武终于忍不住了,道:“你不吃饭喝水啊,锤子,我跟你说,别吹什么能一直打,在真正的战场之上,这十二斤的锤子,你砸出去一百来下之后,照样筋酸骨软。”
韩锬怒道:“要不然我们两个试试?”
“可以啊,咱们两个单枪匹马,较量较量?”
韩锬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道:“我不干了,你肯定是骑着马一直不停地逃,然后不停地向我射箭。”
“你才知道啊!”魏武道:“你的敌人又不是傻子,真站在那里让你锤啊?”
“好了好了,你二人各有擅长,有什么好争的!”萧诚摆了摆手:“魏三,你多大年纪了,尽逗锤子干什么?”
“我是大人了!”韩锬翁声翁气地道。
魏武大笑起来:“好大一个人,锤子,下头毛长齐了没有?”
韩锬大怒:“要不要比一比?谁输谁学狗叫!”
魏武怔了怔,看了一眼韩锬的身胚,突然就泄气了。
“不跟毛孩子一般见识!”
“不敢比就不敢比嘛!”韩锬大笑起来,“就知道你没底气。难怪婉儿姐姐一声吼,你要抖三抖!”
这一下子,队伍里所有人都绷不住了,韩锬的声音又大,附近数十步内都听得清清楚楚,便连那些队伍之中的壮妇,都笑得前仰后合。
他们当真是想不到韩锬这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魏武涨红了脸,他怕婉儿哪里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他身有残疾,婉儿不仅容貌秀丽,而且出身大家的她,更是知书识礼,内外都是一把好手,魏武当真是自惭形秽,所以敬着让着。但这种事,你怎么辩驳?说多了,他都觉得对不起婉儿了。
看着魏武一夹马儿狼狈走避,韩琰不由开心大笑,得意洋洋地坐在马上左顾右盼。
“锤子,让婶子看看你有多大?”队伍之中,有脸皮厚的壮妇大喊道。
别看韩锬在魏武面前耻高气扬,一步不让针锋相对,但被壮妇一喊,顿时便红了脸,吼道:“休想占我便宜。”
“婶子就看看!”又有几个壮妇大喊起来。
这一次,轮到韩锬打马狼狈而去了。
从天门寨到这里,千里同行,大家可都是混得熟了,韩锬可是知道这些壮妇的胆子有多大。这些个女人,比起东京城里的那些女相扑手也不遑多让的,那一双大手能做饭,能缝衣,也能拎刀子砍人的。
看着麾下两员悍将,刚刚还斗得不可开交,现在却又一起狼狈而逃,在前面居然又并辔而行,一路之上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萧诚也不由得开心起来。
这种日子,其实也是不错的嘛。
罗纲,辛渐,贺正等人带领三百正军,赶到了神堂堡。
看到神堂堡的时候,几百人都是傻了眼。这个地理、军事意义极为重要的军堡,在他们的映象之中,该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要塞要城堡,但此刻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处处破损,墙上草一蓬蓬长得到处都是的破烂地方。
而随着他们的抵达,内里也有一队队的士兵走了出来,大约有三百士卒左右,在一名正将的带领之下在堡下列队。
他们在昨晚已经接到了通知,将把神堂堡的防务工作,交给新来的部队。
神堂堡,驻扎有一个营的兵力,该有五百人的。
但现在,最多三百出头。
又是一处吃空饷而且吃得如此难看的地方!贺正有些恼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