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
文华殿中,朱祁玉坐在御座上,仔细的翻看着金廉递上来的奏疏,尽管对于这些数据,他都已经清楚,但是,此刻在看,朱祁玉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欣喜。
金廉这个人,是很会做官的。
这一次,他在边境大刀阔斧,手段严苛,甚至于,京中有很多大臣都明里暗里的议论他越权,私自处理官员。
但是,只有朱祁玉知道,金廉谨慎的很。阑
他和于谦两个人,一南一北两头负责整饬军屯的推进,但是作风却完全不同。
于谦的行事风格也刚硬,但是,他刚硬中有分寸,对于地方的仕绅乃至宗室,始终控制着,在他们刚刚好能够容忍的限度范围内,不会闹起大事的程度,其火候把握,可谓炉火纯青。
但是,他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先斩后奏,朱祁玉得到奏报消息的时候,往往于谦的事情已经办完了。
当然,这么说有些不恰当,因为于谦很少越权,所以他办事都在权限之内,自然也不会一一禀报,这也是大多数官员奉旨办差时的常态。
可是金廉就不一样,他在边境行事大开大合,但是,少人知道的是,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先快马送宫中请示。
打从任礼之事了结,金廉正式开始处理军屯一事后,他几乎是每日一封密奏送到宫里。
其内容就是,他查到了什么新的情况,其中牵涉到了哪些人,现在手里有什么证据,然后下一步他打算怎么处理,如果这些人不配合,他打算怎么办,写的详细之极。阑
别的不说,就单说他拿王命旗牌,当场诛杀的那几个将官,虽然看似是临机专断,但是,除了那个意欲调兵反抗的指挥佥事外,其余的几个,全都是经过朱祁玉点了头的。
从这个角度而言,金廉才是那个真正会做官的人。
坦诚来说,他杀的那些人,其实有很多,都不是需要立刻杀的,这也是他的手段在京中有不少大臣觉得不满的原因。….
这些人没有能力反抗朝廷,所以,查出了罪证,押回京师详审之后,再行处置也是来得及的。
但是,金廉就是杀了,原因就在于,他需要杀鸡儆猴,这些边将都狡猾的很,如若跟他们一点点纠缠罪证,怕是再来三五年,也难以将他们全部解决。
所以,有些时候,就是得带上几分蛮不讲理。
整饬军屯,尤以边境为重,边境兵多,屯田多,将领也多,又临近草原,种种因素复杂。阑
面对这样的局势,就连朱祁玉自己,都感到棘手的很。
这一年多的时间下来,他大部分的精力,实际上都在边境的整饬上头,不提明面上朝廷派出的御史官员,克服的重重阻力,就单说他在背后所做的谋划,也是煞费苦心。
先是用宁远侯府祭旗,威慑上下官员,再到让朱仪暗中奔走,说服各家勋贵,拿到详细的图册,
甚至于,让岷王府说动代王府,主动呈上隐匿之田。
诸般布置,总算是获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开局,金廉接了过去,自然是要一鼓作气。
边将数量众多,如果说不能顺利将其震慑,那么,前期所做的努力,大半都要白费。
金廉所做的,就是让他们看到朝廷的决心,阻挠朝廷大政者,无论你的罪证确凿与否,都会性命难保。
正是这样的决心和力度,才让这次边境的整饬,进行的这么顺利,这种略带不讲理的手段,朱祁玉作为皇帝,是不好用的。阑
所以,得金廉来做!
这一点,朱祁玉明白,金廉也明白,所以他明着张扬,暗中谨慎,那一封封的密奏,就是他的为官之道。
当然,金廉的谨慎还体现在,他挑选来祭旗的人,都是罪行累累之人,换句话说,或许他们身上的有些罪状,尚不能完全厘清,但是,随便一条拿出来,都足够让他们死了。
除此之外,在力度上,也把握的很好,既达到了威慑的效果,也没有过多的放肆,这才是朱祁玉最满意的。
朱祁玉搁下手里的奏疏,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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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可谓极尽褒奖,听着自然是舒服,但是,金廉又岂敢就这么受着,连忙上前道。
虽然说花花轿子众人抬,但是,正事还是要说的。
神色变得微微肃然,金廉道。….
阑
听了这话,朱祁玉也收敛了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金廉所说对,虽然说经历了土木一役,但是,大明立国至今,至少对内来说,控制力还是很强的。
所以,这个时候清丈私垦田,整饬军屯,并不算是太大的难事,只要朱祁玉这个皇帝决心够强,愿意给予兵部,刑部,都察院等衙门足够的支持,在执行上并不算难。
如果说,这道政令要是放在隆万之际,想要推行,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以张居正改革为例,就算不谈他为了改革所做的种种积淀和准备,单说改革本身,他就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而且,到了最后,也未能功成。
这中间的原因复杂之极,但是归根结底,一是因为时间越久,各地的乡绅官员利益勾连越深,势力越根深蒂固,二是因为,朝廷内部问题丛生,对地方的控制力渐渐薄弱,一增一减之下,想要改革,必然是难上加难。
所以,虽然这次收回了这么多的军屯田土,而且只花了仅仅一年的时间,但是,这并不代表,朱祁玉的能力有多强。阑
相反的,这个时候更应该
担心的,是后续可能会出现的问题。
清丈田土,赎买划归回军屯,只是第一步,只要决心够强,并不难做到。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让军屯恢复正常的运转,或者说,这些田土所获,不会再通过种种方式,被仕绅和边将重新收入囊中,而是能切切实实的回到朝廷手中,用在官军的身上。
沉吟片刻,朱祁玉目光转向一旁的陈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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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一众大臣都在认真的听着,因此,朱祁玉刚一出声,王文便立刻上前道。
于是,朱祁玉道。
….
为了整饬军屯,吏部曾经选授了一大批御史,补充到科道当中,如今事情了结,这些人的去向,自然也该有个定论,这本是应有之义。阑
但是,增加屯田御史,就是意外之事了。
不过,既然天子金口玉言,并非是在征询他们的意见,王文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当下,便和陈镒二人上前拱手道。
朱祁玉摆了摆手,示意二人起身,随后便将目光放到了于谦和沉翼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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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一旁的沉翼顿时变成了苦瓜脸。
这可不是个好干的活儿……
如同天子所言,军屯本质上,是让官军自给自足,按照地区,防卫任务的不同,部分官军屯种,部分官军戍守,二者相互轮换,最大限度的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
如今军屯废弛,渐渐全盘依赖于朝廷,所以,天子痛下决心要整饬军屯,现在军屯是清丈清楚的,该收回朝廷的,也都收回来了。
可是,为了保证普通佃户的生路,大多数的田土,并没有回到官军的手里,所以,这势必是要继续改革的。
但是,问题就在于,天子既要重归屯戍,又要解决这一大批百姓的生计,这不典型的既要又要嘛……
而且,要说这在场的这么多人当中,现如今最发愁的,就是沉尚书了。阑
整饬军屯,是利国利民之举,但是,就拿边境来说,按例赎买的田土,足有四万四千余顷,兵部那边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可想而知的是,只会更多。
这么一大笔钱,要从户部来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因此,踌躇片刻,就在于谦打算上前领旨的时候,沉翼到底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
「陛下,臣知军屯归戍乃是要事,但是,眼下国库已经要见底儿
了……」
说着话,沉尚书好好的给天子算了一笔账。
阑
抬头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大臣,沉翼叹了口气,但是到最后还是不得不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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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