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之中一片漆黑。
段严自己一个人也心头打怵。
他不是矿工,只是一个厨子。
若不是内心的贪婪支撑,他压根就不敢一个人进入这里。
封闭的矿坑暗无天日,前后左右全部都是浓稠的黑暗。
这种感觉,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所幸连同青石小院的矿坑是刚挖出的,没有岔路,不然段严能不能找到位置都难说。
两刻钟左右,段严终于在火光中看到了那青石的院墙。
呼呲!
段严晃了晃火把,握紧了大食盒与铁剪。
昏沉的矿脉中,青石在火把的光亮中闪烁着森然的青光。
他站在院门前,看向那青石小屋。
门洞之中一片漆黑,但是段严知道,那个被自己老爷说是神仙的怪人,就在里面。
此刻,他必然在看着自己。
段严吞了吞口水,强行提起胆子,脚步微颤的走进院子。
火光将漆黑的矿脉照亮,黑金色的光影和青色的森然映照出一个干瘦枯槁的人影。
打开的水瓮中,那道人露出了上半身,在火光的阴影下,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段严。
整整三千年的枯坐,道人的姿势和表情,因为长时间没有变动,几乎僵住了。
那表情在森森昏暗下,有些瘆人。
段严嘴唇哆嗦着,将那火把插在地上,“噗通”一声跪下,朝着那水瓮中道人磕头。
“老神仙,您……您还记得那参汤吗?”
说着,段严眼角看到那水瓮前,张员外放下的参汤,当即指着道:“对对对,就是这个,这个就是小的给您准备的。”
“这只老母鸡养了六年,那可是大补。小的给老神仙又放了六根人参须子,绝对没有偷工减料。”
段严一边说着,一边磕头,道:“小的回去,看您身上指甲头发的太长了,特意过来,给老神仙修一下。”
说着,段严缓缓摸出了铁剪刀,跪着看向道人。
那道人看到锋利的剪刀,面色骤然一颤!
他似睁非睁的双眼猛然收缩,嘴唇哆嗦着无法开口。
足足十个呼吸,段严看那道人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说话,终于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慢慢走向了水瓮。
“老……老神仙,小的给您修修指甲。”
那道人面色诡异难看,嘴角微跳,却丝毫没有办法。
想着万两白银,段严终究是身子前探,剪刀对准了道人捏莲花印的指尖一剪!
咔嚓!
一声脆响,那盘旋生长的指甲应声而断。
碎裂的声音清脆如玉,指甲表面光滑,莹润如带种水。
段严哆嗦着,小心翼翼的将那指甲捧起来。
就算是没见过,他也能看出这道人的指甲剔透无比,就好似刘员外的白玉扳指一样。
发财了。
这给自己一千两都不卖!
至少一千五百两!
此刻段严摸出那指甲,心里的贪婪彻底将恐惧压下。
他喉头滚动,道:“老神仙,你别急,小的给您清理干净。”
而此刻,那道人眼神哀苦,看着外面浓稠孤寂的黑暗,却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段严倒也心存畏惧,不敢去触碰道人,只是单纯的剪断指甲,然后捡起来。
很快,十根手指甲全部被段严取下,收入了那圆柱状的大食盒中。
没有什么危险!
段严倒是松口气,现在走,至少万两白银到手了吧?
但是他却是有些犹豫,因为在那道人的身边,还有缠绕的指甲在。
是脚趾甲。
看着盒中指甲,段严心头贪欲疯长。
一根一千五,两根三千两!
十根就是一万五千两!
若是加上脚趾甲的话,那就是三万两!
拿到这笔钱,自己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炒菜都能用金汤勺!
“老神仙,您别急,还有脚趾的。”
段严深吸一口气,贪婪吞噬了敬畏。
他将那放下的铁剪刀再次拿起,转身靠近水瓮。
看着段严上半身探入瓮下,拿着锋利的剪刀在盖满下半身的长发里拨弄寻找脚趾位置,那道人眼神浮现出了绝望之色。
咔嚓!
一根指甲断开。
但是段严没有先捡出来,他打算全部剪断一并拿走。
“三万两啊……”
此刻的他,心里已经没了恐惧,全被白花花的银子占满。
噗——
一声轻响。
段严拿着指甲拨动头发的时候,划破了那道人脚上的一点皮儿。
“啊!”
“神仙老爷,对不住对不住!”
那伤口没有出血,却是猛然喷出一阵风来,让段严如同被吹了一脸沙尘般仰起了头。
但是此刻,他看着那道人却是一愣。
昏沉的火光折射在青石,泛着森森青光。
此刻的地仙眼神空洞,低头看了一眼身下,便看向那屋外空洞的黑暗。
他嘴唇哆嗦,眼神颤动而不甘,死死看着那深邃的黑暗。
就仿佛在期待某个人能够突然出现,将他救下。
那表情不像是一个静坐人间三千年的仙。
哀怨又解脱,像是一个受委屈的稚子。
但是粘稠的黑暗如冷漠的旁观者,似冰冷的现实般无任何奇迹可言。
道人潸然泪下。
两行血泪划过眼角。
啾——
下一刻,地仙的双眼瞬间爆瞪!
他的嘴巴猛然长大,耳朵竖直,鼻孔外翻!
就如被吹大的气球般,发出一声尖厉的嘶鸣!
那是炁体咆哮着冲出身体而发出的风鸣!
嘭!
巨大的力量将段严狠狠砸在了墙壁!
咔嚓嚓——
一阵脆响,段严浑身骨骼崩裂瘫倒在地。
此刻他的面容哆嗦,浑身的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到变形,骨头在剧烈的撞击下刺穿了后背,让鲜血瓢泼而下。
这一次,巨大的恐惧和剧痛一般,密密麻麻的爬上了他的心头。
而面前那道人的形象,更是让段严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那道人的七窍,已经被撑开了。
耳孔崩断、鼻子碎裂、嘴巴爆开、双眼空洞没有眼球。
整个人的七窍,已经被体内的炁体撑爆。
但是那道人的肌肉却因为三千年来的僵硬,嘴角维持着一丝上挑,如微笑一般。
眼睛和嘴巴呈现出巨大的血洞,鼻子也碎裂出一片殷红。
如水瓮中爬出一只被剐掉五官的恶鬼。
“神……神仙爷爷,饶了……饶了我……我……”
段严看着眼前这一幕,骨折的身体无法动弹,只有牙关“咯吱咯吱”的打颤个不停。
他吓的涕泗横流,空气中沾染上一丝尿骚味。
而那地仙的皮肤,此刻却是慢慢干瘪下去,满头的黑发掺杂着血肉骨骼化为脓水。
一片金色的书页,也在脓水中飘荡。
噗!
那水瓮骤然炸裂!
翻涌的脓水驮着金页,潺潺流淌,朝着段严的七窍攀爬。
“不……不不!”
“啊啊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