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正在家里做饭呢,就看到老四老五背着小书包跑回来,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小老四进门就嚷:
“娘,大姐要生小宝宝啦!”
噗通!
林芝手里的水舀子掉在地上,还好是半个葫芦瓢做的,她也顾不得了,急火火地往外跑。
这时候,山杏已经跑进屋,向坐在书桌那看书的高文学报告:
“大姐夫,大姐要生啦!”
高文学刚才沉浸在小说之中,没大听清,抬头问了一句:
“山杏,你说生啥?是生蛋了吗,那俺去捡鸡蛋。”
这些日子,养鸡场的工作,主要是他和林芝承担着,喂鸡归林芝,收拾鸡粪和鸡蛋之类的事情,就全都归他。
看到高文学拎起篮子,山杏直跺脚:“是大姐要生小宝宝了!”
啊?
高文学把篮子一甩,撒腿就往外跑,篮子里还有几个鸡蛋呢,也全都打了。
等林芝和高文学跑出大门外,就看到好几个人用门板抬着刘金凤,一溜小跑过来。
后边跟着几个婶子大娘,看到林芝,嘴里就张罗着:“东西都预备了没有?”
“准备好啦!”
林芝嘴里应着,俯身去查看刘金凤。
“娘,我没事,就是刚才疼了一下。”
刘金凤刚才有点慌,看到母亲,心里就安稳多了。
大伙七手八脚地把她搀扶着进了屋,放到炕上,林芝就把准备好的草纸和红布之类的东西都拿出来。
因为刘金凤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所以该准备的东西都预备好了。
“金凤,你感觉咋样?”
高文学还冒冒失失地往屋里闯呢,结果被一位婶子给推出去:
“男人不能进来,上外屋地烧水去!”
高文学感觉脑袋里面都是晕的,赶紧抱了一捆柴火,就蹲在灶坑那烧火。
还是山杏扒开木头锅盖瞧了一眼:“大姐夫,锅里还没添水呢!”
他们这边忙乱的时候,刘青山已经把村里的三奶奶给请了过来。
三奶奶除了是媒婆之外,还兼职村里的接生婆。
刘青山心里也不大安稳,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在鬼门关前溜达一圈,还是非常危险的。
一边扶着三奶奶急匆匆回家,嘴里还一边问:“三奶奶,要不要去卫生院?”
“没事,村里这些小崽子,哪个不是俺给掏出来的。”
三奶奶夹着小包儿,嘴里不慌不忙地说着。
掏出来?
刘青山眨巴两下眼睛,很是无语。
说话间,就进了外屋地,看到跟着忙活的老四老五,三奶奶就用手一指她们:
“放心吧,你家老四,还有山杏,都是俺给接生的。”
老四还朝她咧嘴笑笑:“我娘说,我是从阳沟里捡回来的。”
三奶奶大乐:“不是阳沟,是……”
后来她觉得跟一个小娃子说这个好像有点不妥,于是拉开屋门,走了进去。
剩下的人,就只能在外面等着了。
屋子里开始还是很安静的,后来隔三差五的,就响起刘金凤的呻吟声。
“大姐夫,咳咳,别抽烟啦!”
小老四被呛得直咳嗽,高文学一根接一根的,抽得还是旱烟,厨房里狼烟地洞的。
刘青山倒是能理解高文学的心情,故意找一些话题,跟他聊天。
不大一会,爷爷刘士奎和奶奶也来了,奶奶进屋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
“奶,俺姐咋样?”
刘青山也不由得心里一沉。
“你三奶奶说胎儿有点大,好像有点费劲。”
奶奶说话的时候,屋子里,传出刘金凤的叫声,撕心裂肺一般,听得大伙全都变颜变色。
“不行,俺进屋瞧瞧。”
高文学实在忍不住了,就要往屋里冲,结果被刘青山给拉住:
“大姐夫,镇定点,不行咱们马上用车拉着去卫生院!”
吉普车就在大门外停着呢,刘青山为了以防万一,早就做好准备。
记忆中,大姐这次生产还是很顺利的,时间比现在要晚了几天,他已经新学期开学,没赶上,都是听母亲后来说的。
现在稍稍出现了一些变故,估计是这一世,大姐身心都调养的比较好,营养充足,胎儿也比原来要大一些。
随着屋里刘金凤的叫声越来越频繁,刘青山也急了,他敲敲门,把母亲叫出来:
“妈,实在不行就上医院吧?”
外屋地的灯泡只有二十五瓦,昏黄的灯光照在林芝脸上。
她的面色有点急,不过却并没有慌神:
“不用折腾,能行的!”
这时候,三奶奶从门缝钻出来,脸上也汗津津的:
“青山,给俺舀瓢凉水喝,俺就不信邪了,弄不出来你个小崽子!”
咕嘟嘟灌了两口水,三奶奶又回屋继续奋战,大姐的叫喊声,也忽强忽弱,听着揪心。
刘青山还是觉得有些不妥:经验有时候会害死人的,事情往往都是这样,越到最后,越不好收场,后果也就越严重。
况且里面生产的是他的大姐,不能有一点闪失。
心中做出决定,刘青山就招呼高文学一声:“大姐夫,准备去医院!”
“啊?好!”
高文学心里其实更倾向于找医生,毕竟人家是专业的,肯定比村里的接生婆靠谱。
刘青山便推开屋门,准备张罗着把大姐抬上车。
屋子里已经换上了二百度的大灯泡,雪亮雪亮的;炉子也烧着,感觉有点闷热。
看到刘青山和高文学进来,屋子里的那些婶子大娘有点惊讶。
“还是去卫生院吧,拖久了怕有危险。”
刘青山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拿主意。
三奶奶还有点不甘心:“是顺产,应该不用去医院的,要不再挺半个小时看看?”
刘青山正要说话,就听到窗户外面,传来啪啪的轻响。
“谁家小王八蛋,这时候还敲窗户,这不是添乱嘛!”
三奶奶嘴里嘟囔一声,向窗户外瞥了一眼,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呀!”
大伙也都注意看去,只见窗玻璃上,贴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三角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赫然是一只狐狸。
啪啪啪!
狐狸蹲在窗台上,扬起爪子,拍着窗玻璃,这景象,实在有点诡异。
三奶奶身子忽然激灵灵打了几个冷颤,她以前就是跳大神的,这会儿竟然好像有了点感觉。
就在这时候,猛听幔帐里传来刘金凤一声大叫,重新把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三奶奶又哆嗦一下,连忙过去查看,嘴里忍不住大叫一声:“来了,来了,脑袋露出来啦!”
一般来说,胎儿的脑袋就是身体最大的部分,顺产的话,脑袋只要出来,那么就不用再担心。
这剩下的事儿,三奶奶驾轻就熟,很快,一声略带着沙哑的婴儿啼哭,在屋子里回响。
哇!
这是婴儿在大声宣布:这世界,我来啦!
所有人都心里一松,高文学更是靠着墙壁,瘫软下去。
但是他很快就又噌的一下蹦起来,直接向着幔帐围拢的炕上冲去,嘴里大呼小叫:“金凤,金凤!”
对于这种没有经验的毛脚女婿,那些婶子大娘也都露出善意的微笑。
然后,她们的目光又向窗外望去,却发现,只有明亮的窗玻璃,以及外面黑黝黝的夜色。
刚才那只狐狸,已经消失不见。
这些妇女同志们相互望望,都觉得这事有点蹊跷:好端端的,狐狸来敲窗户干啥?
以至于后来,夹皮沟就慢慢开始有了一个传说,内容还挺玄乎。
故事很长也很曲折,但是核心内容就四个字:狐仙送子。
等到三奶奶给婴儿剪了脐带,又洗浴完毕,包裹好之后,再给刘金凤处理一番,就宣布母子平安。
没错,刘金凤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根据三奶奶的经验,小婴儿只怕将近八斤。
大伙纷纷向林芝道喜,然后都乐呵呵地告辞。
走到大门外,三奶奶回头望望,嘴里嘟囔一声:“这老刘家,不得了啊,有仙家保着呢。”
刘青山倒是见怪不怪,估计是火狐狸又馋酒了,碰巧赶上。
他也过去瞧了一眼,大姐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大姐夫正拿着毛巾,帮她擦拭额头。
嘴里不时发出轻轻的几声嘿嘿,一个初为人父的家伙,傻点也正常。
大姐身侧,躺着个小家伙,也闭着眼睛呼呼大睡。
新生婴儿,还没长开,所以看上去有点丑。
脸上一层黑乎乎的胎毛,皮肤也发红,还有不少褶子,看起来像个小老头儿。
刘青山刚要悄然离开,把这个温馨的时刻留给一家三口,却发现身边多出两个小脑瓜。
是老四和老五,蹑手蹑脚地踮着脚尖,抻着脖子,向炕上的婴儿张望。
“这是小宝宝,怎么像个小猴子?”
小老四实在忍不住了,轻声表达自己的看法。
山杏眨眨大眼睛,眼睛里也带着笑意,估计她也是这么想的。
刘青山拍拍她们俩的小脑瓜,然后撩开幔帐走出去,
老四嘴里还问呢:“哥,你让我再看看,看看小宝宝后面有没有尾巴?”
她心里肯定是严重怀疑的,刘青山也有点哭笑不得:“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啊?
小老四一脸惊讶,然后晃晃小脑瓜:“我才不信呢,我问老姐去。”
杨红缨正在外屋地忙活呢,她不怎么会做饭,但是熬小米粥煮鸡蛋还是会的。
月子饭,也就是这些了,反正家里就不缺鸡蛋,直接煮了十几个。
刘青山他们出来的时候,杨红缨正用笊篱往外捞鸡蛋呢。
咕噜噜,刘青山的肚皮也很不争气地叫起来,看看手腕上的手表,已经晚上九点多,忙得晚饭还没吃呢。
正好,都跟着蹭一顿月子饭吧。
高文学先给刘金凤盛了一大碗小米粥,又剥了好些个鸡蛋。
剩下的人,也都是一碗粥一枚鸡蛋。
刘青山忽然想起来,从柜子里取出两包红糖,叫大姐夫先给大姐舀了两勺,然后又习惯性地问别人:“加红糖不?”
偏偏他还是瞧着杨红缨说的,结果被狠狠瞪了一眼。
刘青山这才反应过来,嘿嘿讪笑两声,又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就等以后老姐你坐月子的时候再放。”
“三凤,看我不把你耳朵拧下来!”
杨红缨终于忍无可忍,追着刘青山满地跑,老四老五还分别加油:
“老姐快跑!”
“大哥快跑!”
林芝只是微笑着看着孩子们打闹,心里比吃了糖还甜。
哇……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仿佛一下子给大伙施加了定身法,全都一动不动。
嘘——
刘青山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然后就施施然坐回饭桌吃饭。
瞧着老姐只能向他干瞪眼,刘青山心里美滋滋:还是俺这个大外甥好,这么大点,就知道心疼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