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的劳模回来喽!”
“还有咱们的万元户也回来喽!”
夹皮沟的村民,簇拥在生产队的院子里,争相传看着刘青山和刘金凤的大奖状。
大伙脸上喜滋滋的,就跟自己得奖一样高兴。
老支书脸上的皱纹都带着笑:“好啊,真好!金凤,青山这俩孩子,为咱们屯儿争光喽。”
刘青山把吉普车停好,然后乐呵呵地走出来,正好看到张杆子捧着镜框,一个劲咂嘴呢,就凑上去说道:
“杆子叔,等你啥时候也得了奖状,俺给你照相!”
“别逗了,俺要是能成劳模,那老母猪都能上树。”
张杆子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也不介意拿自己开涮,反正都涮习惯了。
“那可不一定,这几个月,杆子叔你的表现,绝对能当劳模,县里和公社不评你,到时候咱们合作社里评你。”
刘青山也认识到鼓励的重要性,他准备跟支书和队长商量商量,合作社内部也搞个评选。
都说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张杆子这几个月的表现有目共睹,所以大伙也都纷纷点头。
“真的?俺真能当劳模?”
这下可把张杆子激动坏了,刘青山连忙过去把镜框抢过来:别一激动给俺扔喽。
跟大伙说笑一阵,刘青山就跟着大姐二姐回家。
一晃出来快半个月,看到家里矮趴趴的小草房,竟然觉得格外亲切。
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是糙了点,但确实是这个理儿。
大黄狗欢快地跑出来迎接,围着刘青山又蹦又跳。
甚至,刘青山还看到,柴火栏子那边,还有个小黄毛,也探头探脑地,向他这边张望着。
进到屋里,老四老五正趴在炕桌上写寒假作业呢,她们小学早就放假了。
“哥!”
“二姐!”
两个小丫头站在炕沿上,张开小胳膊,小脚一个劲跺着。
刘青山连忙把镜框放到炕上,挨个抱抱她们,脸上还被亲了两下。
然后两个小丫头就发现了镜框:
“哇,好大的奖状!”
小老四还从柜盖上又拿来两个小奖状,只有巴掌大小,这是她和山杏得的。
两个小家伙期末考试都得了双百,所以也都得了小奖状。
“山杏,咱们的奖状好小。”
老四有点小伤心。
刘青山摸摸她的天线辫子,又拍拍山杏的西瓜头:“你们还小呢,等长大了,肯定也能得大奖状。”
这才把两个小不点哄得眉开眼笑,张罗着要把奖状都贴到墙上。
刘青山索性又找了几个大小不同的镜框,把二姐的、四凤五凤的,全都装进镜框,然后挂到柜盖上边。
挂了一溜的奖状,十分惹眼,谁进屋估计都得先注意到这些奖状。
“咱们家,个个都是标兵!”
老四乐坏了,伸出小巴掌,跟老五击掌,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这话林芝爱听,她笑吟吟地望着奖状,又乐呵呵地瞧着这些儿女,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样。
做母亲的,儿女有出息,就是对她最大的精神安慰。
“大姐夫,你也要努力呦。”
小老四还跟个小大人似的,拍拍高文学的肩膀。
高文学忍着笑,用手推了一下眼镜:“俺一定努力,努力向刘彩凤同学学习!”
哈哈哈,屋子里响起欢乐的笑声。
刘青山眼尖,瞧见大姐夫的书桌上,摆着一九八四年第一期的收获杂志。
翻看一下目录,便喜滋滋地说道:“大姐夫的奖状,就在书里呢。”
高文学的第二篇小说,也顺利在收获上发表,这标志着他,已经迈进知名作家的行列。
唯一欠缺的,就是一部能扛鼎的长篇小说,就像路遥的。
这方面,高文学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他决定以夹皮沟为起点,以青山公社和碧水县为背景,构架起一篇大部头,全面反映改革开放给城乡带来的巨变。
高文学逮住刘青山,就开始讨论构思,说是等过了年,要去县里的工厂去走走,最好能跟着工人一起干两个月。
“没问题,像酒厂和亚麻厂这些地方,咱们都有熟人。”
刘青山也表示支持,这时候的作家,创作都非常严谨,多一些生活阅历,肯定有好处。
两个人正聊着呢,就看到山杏走来走去的,在两个人眼前晃悠好几次。
“五凤儿,哥哥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有事就要跟家里人说出来,可不能憋在心里。”
刘青山坐在炕沿上,把小家伙揽在膝下。
嗯!
山杏点点小脑瓜,然后仰着头,很是认真地望着高文学:
“大姐夫,你说俺娘能不能看到你写的山杏儿呢?”
高文学没有急着回答,他默默地卷了一根叶子烟。
这个他都抽习惯了,虽然以现在的条件,完全可以抽烟卷,但他还是喜欢这个。
吞吐两口烟雾之后,高文学很是严肃地点点头:“五凤儿,你娘肯定能看到的。”
刘青山也在一旁保证:“老五啊,你娘看了肯定很高兴,因为山杏长大了。”
小老五的脸蛋上,呈现出两个大酒窝,美了一阵,又说出心底的疑问:“那快要过年啦,俺娘能回来吧?”
这个问题,就更难回答了。
刘青山只能摸摸她的西瓜头:“你娘肯定是会回来的,也许是一两年,也许是三五年。”
“为什么这么长时间?”
山杏的大眼睛,隐隐又要蒙上一层水雾。
“因为你娘要做出一番事业,然后才会风风光光地回来!”
这是刘青山预想中,最理想的情况,所以他就把这个说出来。
还有最差的情况没说:或许在尘世中,多出一个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妇女,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嘴里还会嘿嘿地念叨几声‘山杏儿’……
“嗯,那我一定努力学习,等俺娘回来!”
山杏使劲点点小脑瓜,屋子里的人,也都跟着一起点头。
就在这时候,屋门被推开,刘士奎老两口,乐呵呵地走进来。
抬头就看到北墙上的挂着的一溜镜框,两位老人眼中的笑意更盛。
他们走到一张张奖状下面,仔仔细细地瞧着,就像在打量最精美的艺术品,连右下角盖着的公章,也不放过。
“好啊,好啊!”
爷爷嘴里轻声念叨着,当老人的,不就盼着儿女能有出息吗?
奶奶则撩起衣襟,轻轻擦拭眼角:“要是子君还在,那就更好喽……”
母亲林芝听了,也不觉眼眶发红:是啊,要是丈夫还活着,那该多好!
刘士奎背着手,在屋地慢慢踱着:“咱们老刘家的这一代,个个都是好样的。”
他的目光,从孩子们脸上逐一扫过,看一个,就满意地点点头,从刘金凤开始,到山杏结束,一个都没落下。
最后,老爷子的目光又落到刘青山身上:“你们要记住,这只是开始,未来要争取更多更大的荣誉!”
“是,爷爷!”
刘青山挺起胸脯,响亮地回答,像一名英勇的战士。
“爷爷,我们都记住啦!”
其他人也异口同声,就连高文学也包括在内。
刘士奎不由得老怀大慰:“哈哈,好好好,一家人都全了,三凤儿,今晚上多整几个菜,我跟你王爷爷好好喝两盅。”
王教授老两口回到夹皮沟,也就在刘士奎家落脚,就属他家清净。
而且都是上了岁数的老人,杨红缨也不用有什么避讳的。
刘青山当然是领命而去,先去大棚转了一圈,看看二茬芹菜和韭菜的长势,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割了。
还有栽种的刺老芽,也已经窜出来一簇簇嫩芽,外面呈现出紫色,中间是绿芽,看着十分讨喜。
他顺手摘了些刺老芽,放进筐里,准备晚上尝尝鲜。
接着,又去鸡舍转了转,最初的那一百只蛋鸡,产蛋率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
后孵化的二串子,也都长大,只不过里面公母掺半,年前肯定要处理一大批公鸡。
还有抓的二十多只野鸡,现在也都不用拴着,满地溜达,也不怎么怕人。
“大姐,来年要盖新鸡舍,不能在大棚里这么对付着。”
刘青山又帮大姐进行规划,他估摸着,等陆续出售鸡蛋和白条公鸡之后,就能把修建鸡舍的钱赚回来。
捡了十几个鸡蛋,一会儿再来个韭菜炒鸡蛋。
等到下午三点多,晚饭开始,一张桌现在都坐不下了,就炕上一桌,地上放着靠边站。
上了年纪的,再加上两个小不点,都坐炕桌;剩下年轻的,另外坐一桌。
“上菜喽!”
老四老五俩手端着菜盘子,嘴里还脆生生地嚷着。
爷爷和王教授盘腿坐在炕桌旁边,嘴里乐呵呵地打趣着:“上菜可得报一报菜名才行。”
“韭菜炒鸡蛋。”
“香煎刺老芽。”
“小鸡炖蘑菇。”
“红烧大鲤鱼。”
两个小家伙还真不赖,一道道菜名从她们的小嘴里蹦出来。
不过到了最后一道菜,也把老四老五给难住喽:这里面有黑木耳,还有蘑菇,甚至还有去年腌制的蕨菜,这个到底算什么菜?
小老四眼珠转了好几圈,终于想出来了:“这些都是从大森林里采来的,就叫森林小炒好不好?”
当然好啦,大伙齐声夸奖。
菜齐了,两桌人团团围坐,王教授夹起来一块香煎刺老芽,脸上不禁露出回味之色。
刺老芽可以凉拌,也可以炒着吃,但是最好的吃法,就是像现在这样,外面裹上一层薄薄的面糊,然后放在锅里煎成金黄色。
“老王,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儿。”
刘士奎也夹起来一块。
王教授轻轻咬一口,发出嘎吱一声脆响,然后,一股浓郁的清香,就从里面散发出来。
刺老芽,香气纯正,营养丰富,有着山野菜之王的美誉。
“真香,就是这个味儿!”
王教授嘴里大赞,也不知道他说的是食物的香味儿,还是回到夹皮沟,感受到的那股浓浓的人情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