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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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查找内奸的方法有许多,尤其是层出不穷的监控方式,提供极大的便利,但是三叔决定采用最为原始的那一种。

  “间谍组织应该分散化、矩阵化,而几乎所有的电子设备,取得的数据都需要汇总——分散与汇总是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只有在汇总那一方完全可信的时候,电子设备才是间谍的好帮手,现在,我们怀疑的就是它。”

  三叔单独与枚千重沟通,使用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语。

  回到学生时代,枚千重十来岁时就已决心要做最好的间谍,他是三叔的得意门生,经常得到单独训练,编写暗语就是其中一项必要的技能。

  身为老牌间谍,三叔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任何器械,他传授一些极其古老的技能,总以为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用上。

  在林中小屋里,其他三人在度假,枚千重可没闲着,游玩交友的间隙,他与应急司以及情报总局的几位高层人物联系,使用的是保密线路,他假装迫不得已,表露自己对三叔的埋怨和对组织泄密的怀疑。

  总之,枚千重有办法取得对方的信任,他是区域组长,这个职位不高不低,却是应急司的骨干,他的话有点分量。

  他拒绝在通话中透露更多消息,而是坚持让对方来见他,或者派出最信任的特使。

  枚千重结交广泛,在湖畔与任何陌生人交谈,都不会引来关注。

  一名部门主任、两位副司长、两名副局长先后来见这位区域组长,听取他的计划,一位正司长和一位正局长,则派来最为得力的特使,都是枚千重认识的人。

  每个人都很满意,以为得到了重大秘密,他们保证,绝不透露一个字,也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总共七个目标,都是三叔亲自选定,老司长和总局局长也被包括其中,三叔不会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人,只相信最简单的逻辑判断:谁有资格透露敏感信息,谁就应该受到怀疑。

  七个计划,个个无懈可击,哪一个泄漏,知晓秘密的那位大人物就是内奸。

  枚忘真与陆林北出发前往诊所之后不久,枚千重从女友那里借车,也进到城里,速度还要更快些,做出即将展开计划的架势。

  有明显的迹象显示,果然有计划泄露,不是一个,而是三个,但是有两个情况特殊:一位副司长觉得自己担不起这样的重任,越过老司长,将计划通知给总局局长,两相对照,他们立刻明白这背后的原因,但是没有说破,允许枚千重继续查下去,并且猜出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收网的时候一到,情报总局局长与三叔联系,发出暗示,表明自己与一位副司长无需接受调查。

  真正泄露的计划只有一个,因此内奸也只显露一个,指向老司长本人。

  枚千重无法相信这一结果,但还是继续按原计划执行,前往老司长的家,三叔则带人赶来援助。

  枚千重应该等三叔赶到再登门的,可他忍不住,他仍然不相信老司长会是内奸,想要单独做些调查,于是提前敲门。

  老司长的私人助理素姨开门的一刹那,枚千重突然间醒悟,知道漏洞在哪了。

  枚千重与老司长单独交谈,坦白了一切,最后问老司长,是否将消息透露给他人。

  老司长半晌无语,然后说,素姨跟他太久,他几乎察觉不到身边还有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他没有任何秘密,素姨甚至能以他的名义登录司里的服务器,替他处理一些杂务,至于查看敏感信息的最高权限,他以为自己没有泄露,但是不敢保证。

  大学一毕业就进入应急司,老司长这一辈子除了间谍没做过别的工作,居然在晚年犯下如此简单而又严重的错误,枚千重想不到,老司长本人也想不到。

  外面有人敲门,那是三叔带人赶到,枚千重安慰老司长两句,起身去接人,要告诉三叔真正的内奸是谁。

  素姨正与来者争执,指责他们干扰老司长休息,枚千重在她身后指了一下,三叔明白其意,于是宣布此行是为她而来。

  素姨惊讶极了,露出被羞辱、被激怒的神情,马上就要暴发,三叔提醒她,证据已经齐全,她的抗拒与隐瞒毫无意义。

  素姨一下子崩溃,倒在地上痛哭,还没接受审问,就承认一切。

  三叔命人将她搀回屋内,自己与枚千重去见老司长。

  老司长瘫在椅子上,头颅歪向一边,桌上放着打开的药盒,药片散落在身上、地上。

  重病缠身多年,老司长败给一个意外的打击。

  这个消息无从隐瞒,老司长病故的消息迅速传遍应急司和情报总局,身为老同学的乔教授也得到通知,枚忘真与陆林北则得到命令,立刻去司里报道,不得有片刻延迟。

  应急司里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噩耗就像是一枚炸弹落在了原野上,炸出无数洞穴里的无数小兽,许多动物即使没被吓到,也跟着同伴惊慌失措地到处乱跑。

  没人搭理枚忘真和陆林北,两人从一楼上到七楼,又从七楼进入地下,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却不管事。

  终于,他们被一名区域组长撞见,立刻被带地下的一间屋子里,经过简单讯问之后,要求他们留下待命,不准再乱走。

  在这个时候,两人还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与老千也联系不上,所以无从猜测为什么自己会受到猜疑。

  平时有些张狂的枚忘真,反而特别冷静,没对任何人发火,即使遭到讯问,也都乖乖回答,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至于任务,则一字不提,不承认,也不否认。

  讯问者离开之后,两人在房间里闲聊,谈起农场里关于老司长的种种传说,除此之外,一个字也不多提,即便是没什么经验的陆林北,也知道这样的房间肯定装有全套的监控设施。

  讯问者没将两人分开,看似慌乱所致,更可能是刻意安排,所以他们不提枚千重,更不提三叔。

  下午五时左右,两人被带走,发现应急司已经恢复秩序,至少不再到处是人,走廊里安静许多。

  在地下的另一间屋子里,两人见到枚千重,以及多达七名的讯问者。

  七名讯问者当中,只有三名是应急司的枚家人,剩余四人,连枚忘真都不怎么认识,猜测是总局派来的人物。

  一屋子人当中,只有枚千重坐着,他看上去一切正常,只是脸上再没有标志性的迷人微笑,变得十分严肃,向自己的两名组员点下头,“还要再说一遍?”

  “对,再说一遍。”

  枚千重于是将前因后果从头说起,毫无隐瞒,唯独隐去七名目标的姓名,虽然在场诸人几乎都能猜出他们是谁。

  同样的话,枚千重不知已讲过多少遍,所以非常顺畅,一秒钟也不浪费。

  陆林北与枚忘真站在门口,与七名讯问者同列,其实是下一拨受讯者。

  陆林北终于明白自己与枚忘真受到怀疑的原因:在总局和应急司看来,他们两人前往乔教授那里,就像是一次掩护。

  枚千重承认这一点,声称掩护的目的是让自己的行动更逼真,以免受到“内奸”的怀疑,“但他们两人不知情,陆林北要去见乔教授,这是早就约定的事情,所以我利用这一节点,没跟他们商量,也没必要商量。这是三叔的指令,不允许我将行动透露给任何人。”

  “请直接说出人名。”一名讯问者开口道。

  “枚利涛向我发出指令。”

  陆林北第一次听到三叔的姓名,感觉像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接下来轮到两名组员,陆林北和枚忘真也坐下,讲述自己的经历,没必要再隐瞒什么,而且比较简单,很快就说完了。

  “所以你们知道会有一次查找内奸的行动?”

  “知道。”

  “但是并不知道行动其实早就已经开始?”

  “不知道。”

  陆林北和枚忘真总是同时回答,而且出奇地一致,这给讯问者留下一些印象。

  讯问者们没给结论就离开了,要求三人留在应急司,可以出房间,但是不能离开这一层。

  枚千重起身,伸个大大的懒腰,“我必须先去方便一下,多半天了,我就没怎么动过。”

  陆林北也去,在卫生间,两人都不说话。

  走廊里几乎没人,偶尔有职员走出来,目光也不会投来。

  在饮料室,两人各接一杯咖啡,坐下来慢慢地喝,依然默默无语。

  枚忘真也来了,从自动机器里接一杯冰饮,坐到枚千重另一边,说:“老司长喜欢咖啡。”

  应急司的任何地方都可能有监控,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三人聊起来,一会伤感,一会开心,最后都陷入迷茫之中。

  “事情怎么会如此之巧?”枚千重感慨万千,“三叔总说间谍不相信巧合,可这一次,真的是巧合,老司长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我知道,他一直重病在身,可是……”

  “可是咱们都习惯了,以为老司长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料到他会承受不住打击。”枚忘真明白堂兄地意思。

  “老司长多大年纪?”陆林北问。

  “咱们还没出生,他就是司长,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老司长’。”枚千重喝一口咖啡,“我甚至想不起来上一升司长是谁。”

  有人快步跑过去,又急忙跑回来,陆叶舟脸色苍白地问:“出什么事了?老司长真的……我被司里接过来,一路上问我不少事情。他们让我来这里找你们。”

  没人回答,陆叶舟的脸色更加苍白,呆呆地坐在陆林北身边。

  四人都陷入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一名工作人员走来,是一名枚家人,枚千重和枚忘真点头示意。

  “你们可以回家了,不要离开翟京城区,也不要与外边的人联系,随时等候通知。等上头的事情结束,会给你们一个安排的。”

  “三叔呢?”枚千重问。

  “最好是将他忘了吧。”工作人员转身走了。

  四人仍坐在原处,陆叶舟颤声问道:“咱们这是……被开除了吗?”

  没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