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后院厢房中。
吴妄抱着胳膊盘坐在床榻上，盯着面前悬浮的戒指，戒指内的那些储物法宝也已被他尽数破了禁制，逐一清点着此次收获。
凶神血是有不少，凶神精血有二十滴，虽然不是凶神们的本源精血，但胜在量大管饱。
没有三五个年头，自己怕是很难吸纳完其内的神力。
但其他修道资源……
凶神家里也不富裕？
宝矿、灵草竟然只有这般可怜之数？
灭宗这中等规模的魔宗每百年耗费的资源，都不止这些！
财物方面的收获并不如自己预想的那么大，早知是这般，自己给各位仁皇阁前辈的宝囊，其内宝矿该减半的才对。
亏是不亏，一般小赚。
“少爷，”林素轻在外喊了声，“刚才有侍女来报，仁皇阁前辈请您去前院商议要事。”
“嗯，来了。”
吴妄将面前的戒指收起，背着手溜达出了屋门；看着院中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也是不由露出几分微笑。
她们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两只摇椅，此时正慢悠悠地晃着，享受着悠闲的晌午时光。
此情此景，吴妄心底不由浮现出，那个含笑坐在树杈上的可爱少女。
若是他日摇椅能多加一把，出门就见到她沐浴在日光中，与老阿姨和沐大仙讨论着稍后吃些什么，商量着饭后去那玩耍……
挺好的。
老前辈说，蕴灵之术要持续两三百年。
小精卫是老前辈的亲女儿，老前辈总不会坑她，这点应该是可信的。
‘我也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吴妄心底如此想着，收摄心神，将目光放在眼前之事上。
他其实知晓仁皇阁众高手此刻为何请他过去，之前也是故意躲开此事。
那个白民国少女的身份有大问题。
吴妄当时已是手疾眼快，在她宣布自己身份时直接敲晕了她，避免跟这般事有所牵连。
那时若是直接打杀了她，自可说是‘我又不知你是谁’，事后辩驳起来理直气壮……可惜，仁皇阁并未直接动手。
‘吾乃天宫少！’
少什么？
吴妄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少主’，但仔细琢磨又不是。
天帝帝夋子嗣众多，真正的天宫少主应是那十颗太阳。
白民国就是始于帝夋的子嗣，此白民国少女就算是被控制了心神，也不可能称自己为天宫少主。
随之，吴妄就想到了一个神祇——天帝的左膀右臂，主管百族繁衍的天宫少司命。
可这合理吗？
天宫与人域厮杀这么多年，身为天宫排名靠前的大尊神少司命，突然以化身来人域做什么？
心底思索中，吴妄已经进了林府前堂，表情保持着悠闲淡定。
或许是因吴妄这般表情，堂内众仁皇阁高手多少松了口气，一扫此前压抑，氛围缓和了许多。
“无妄宗主……”
“无妄！”
主位、客位上的两人同时开口呼喊，霄剑道人示意林怒豪将军先讲。
林怒豪正色道：“无妄宗主，此次截击神子之事干的漂亮！本将已替无妄宗主向仁皇阁请功！”
言说中，这位将军面色有些苍白，低头咳嗽了几声。
“本将与那鸣蛇凶神大战数十回合，伤了元气，各位莫要客气自便就可，本将暂去调息了。”
随之扭头走人，身形迅速消失在了侧门。
溜……溜了……
吴妄嘴角抽搐了几下。
这林怒豪跑的倒是挺快，三言两语就将他从那个白民国少女之事中摘干净了。
如此看来，林祈那比较单纯的性子，应该是随他母亲了。
“唉！”
霄剑道人叹了口气，满目苦涩地看向吴妄，叹道：“无妄宗主，咱们好像惹大事了。”
吴妄含笑走到一旁空位入座，“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做甚。”
霄剑道人摆了个向前敲闷棍的动作，“那个送去总阁了！”
“去就去呗。”
吴妄摄来一杯没被人喝过的茶水，在嘴边抿了口：
“咱们不只是抓了六神子，还直接得到了那么多有用的讯息，这是功劳一件嘛。”
霄剑道人直接道：“那少女自称是天宫少司命化身，要找人皇陛下谈些事，还说要去问问人皇，咱们就是这般欺辱天宫正神的……”
“两个阵营已是不死不休，还来谈事？还说欺辱？”
吴妄道：“你们直接骂她啊，骂不过就打啊，怎么还让她摆起谱来了！”
霄剑道人苦笑道：“她说是有事关人域存亡的大事……”
吴妄将茶杯扔到一旁，淡然道：“我也有事关天宫存亡的大事要跟天帝谈，我们人皇千年后就要去北伐了，想问问天帝怕不怕。
这样，是不是我就可以去天宫作威作福了？”
“无妄宗主这般一说，倒也是这般道理。”
霄剑道人叹道：
“但不管如何，这总归是大荒强者，对强者理应有所尊敬，便是要杀她，也是正面击溃、扬我人域之位。
按理说，她以化身前来，不管是来下战书的，还是挑衅的，咱们都该对她以礼相待。”
“前辈，我这就要说你们几句了。”
吴妄苦口婆心地劝道：
“她若是直接出现在北境，大大方方地走向人域长墙，喊一声，那我们以敌军来使相待。
但她是怎么过来的？
跟着神子偷偷摸摸混进来的，陷入绝境了才报出自己名号！
咱们不去大荒各处喊，天宫少司命亲自来人域潜伏搞破坏，已是够仁义了。”
霄剑道人笑道：“要不，无妄宗主您去总阁那边，帮忙主持下此事？”
“我就算了，”吴妄摆摆手，讪笑道，“就是给你们仁皇阁提个意见，大家别往心里去。”
正此时，吴妄灵台处，那团一直懒洋洋没什么动静的白色火焰轻轻跳动，熟悉的嗓音在他心底响起：
“帮帮他们。”
老前辈传声！
吴妄元婴直接跳了起来，对着那团火焰张开五根手指。
五年！精卫降世的时间缩短五年！
“缩短五十年吗？可以吧。”
神农前辈的嗓音带着淡淡的无奈，叹道：“这般，只要你处置好这个少司命之事，老夫拼上半条老命，也要将精卫降世的时间缩短为一百五十年。
再短，真就影响她神魂恢复了。”
吴妄的元婴小人立刻点头，略微斟酌，道：“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我等两百年就是了，让她多睡一会也是不错的。”
“你能这么想，老夫突然更放心将女儿托付给你了。”
神农前辈轻笑了声，炎帝令恢复正常，白色火焰归于宁静。
大堂中，吴妄慢慢抬头，双手背在身后，眼底满是自信。
“既然如此，烦请诸位前辈带路，我去仁皇阁总阁一行又何妨！”
众道人对吴妄的态度转变有些猝不及防，但霄剑道人立刻答应了下来。
这般仗义背锅的好兄弟……咳！真不愧是师父器重的年轻人！
此正是：
少主误打天神使，老姜坑算金龟婿。
……
“老师为何这般匆忙就要离开？”
林府大门前，跑赶来的林祈满是错愕地问着。
吴妄却只是含笑摇头，抬手拍了拍林祈的肩头，“你在家好好陪陪父母，勿要怠慢了修行，我还要赶去仁皇阁处理神子后续之事。”
林祈道：“老师为人域奔波操劳，弟子却只能闭门修行，实在惭愧。”
“我只是帮他们出出主意，”吴妄道，“算不上奔波操劳，且修行去吧。”
林素轻也道：“林公子多保重。”
“素轻仙子莫要喊我公子了，”林祈皱眉道，“喊我小林就是。”
一旁大长老含笑点头，吴妄在前摆摆手，催促自己同行的三人赶快上飞梭。
这一路，穿云迎日，直奔东南。
待吴妄抵达仁皇阁，北部边境传来了一条消息，却是凶兽潮与九凶神正在撤离，似乎要提前结束此次攻势。
如果九凶神今天真的退了，那此次北部边境凶兽潮，将会是持续时间最短，对人域损耗最低的一次攻势。
吴妄心底却隐隐觉得，事情并没有这般简单。
果不其然，他刚见到仁皇阁阁主刘百仞，对方就面色凝重传声道：“无妄，那个少女的身份已经确认无疑了，就是天宫少司命。”
吴妄纳闷道：“怎么确认的？”
“她半个时辰前说，为了表明此次与人域相谈的诚意，会命十凶神暂时后退三百里。”
刘百仞皱眉道：“北面真的退了。”
吴妄扭头看了眼大长老和沐大仙，笑道：“我陪刘阁主走走。”
刘百仞立刻喊人过来，带大长老、沐大仙、林素轻去暖阁歇息。
随后，这两人找了个僻静的院落，一边散步一边嘀咕。
刘百仞纳闷道：“吴妄你说，这个少司命为啥来咱们这？
她是天帝的左膀右臂，是咱们的生死大敌，但看她样子，又像是胜券在握，觉得陛下不得不见她。
本座刚才差点就一巴掌拍没了她这化身，又捉摸着，别真的有什么大事。”
吴妄笑道：“阁主是不满她这般态度？”
“谈，可以，但别摆出一幅高高在上的姿态！”
刘百仞哼了声，面容自成威严，冷然道：“人域又不是在天宫手底下求来的盛世，这是我人族先贤拼上性命打下来的！”
“神灵嘛，习惯了高高在上，”吴妄劝了句，小声道，“陛下可对阁主说了？”
“什么？”
吴妄正色道：“让我全权负责此事。”
刘百仞眨眨眼：“没啊。”
吴妄额头挂满黑线，骂道：“这老家伙又坑我！”
“哎！慎言，慎言！”
刘百仞脸颊的肥肉哆嗦了几下，差点把吴妄的嘴堵上，额头冷汗都下来了，“陛下岂能用老家……这般称呼！要喊陛下！尊敬的人皇陛下！”
吴妄耸耸肩，淡然道：
“那劳烦阁主你去请示请示尊敬的人皇陛下，他喊我过来处置少司命化身，还给了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如果我不必出手了，那我希望这个条件他也能履行。”
刘百仞也是有些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年轻人，突然感觉这家伙比那个少司命还要难缠一些。
“行，行，本座这就请示。”
这位阁主大人也不耽误，立刻拿出一枚玉符，走去角落态度很恭敬地说了一阵，不断弯腰点头，口中答应个不停。
很快，刘阁主转身看向吴妄，笑道：
“是有这回事，陛下让无妄宗主全权处置，本座这就带你去见那少司命。
对了，无妄宗主，对我们仁皇阁的职位可有兴趣？”
吴妄挑了挑眉：“什么职位？”
“仁皇阁刑罚殿副殿主，如何？”
“挂个名就可以了，”吴妄笑道，“我现在最要紧之事就是修行，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才能在未来挑起更重的担子。”
这话说的颇有深意，也没有半点作假。
——熊抱族族长的担子自是不轻。
但刘阁主听到吴妄这般言语，又想到刚才炎帝陛下那看似不耐、实际溺爱的口吻，心底已是明白了点什么。
‘这应是几位候选人之一吧，或许还是陛下最喜欢的那个。’
刘百仞朗笑几声，道：“无妄，这边请，咱们再去会会这个少司命！”
吴妄故意落后半个身位，笑道：“阁主请。”
顺势，吴妄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问起了此前与少司命交涉的情形。
走过几处大殿，行过了几个院落，吴妄与刘百仞停在了一处闪耀着繁复咒痕的大阵外，打量着阵壁内的小院。
小院修的十分雅致，假山瀑布一束梅，木楼绕水锦鲤追。
那白民国少女模样的少司命化身，就静静跪坐在一处软垫上，面前矮桌上摆着熏香与茶水。
吴妄见状微微皱眉，拉住了想要入阵的刘百仞。
“咋不进去？”
“阁主可知，陛下为何会突然通知我前来处置此事。”
刘百仞笑道：“陛下的心思，本座实在不好猜。”
吴妄道：“我路上也在思考这个问题，现在已大概想明白了。陛下八成是觉得，仁皇阁有些投鼠忌器，面对天宫来使时，有些不够强势。”
“哦？”
刘百仞挑了挑眉，“本座还不够强势？”
“嗯，”吴妄下巴对着里面抬了抬，“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点。”
刘百仞道：“对之以礼，才能显出咱们人域的气量。”
“她既非光明正大来出使，又非以真身来此，派化身与十凶殿神子一同前来，本意就是要做些偷鸡摸狗之事。
能证明自己身份，就可作威作福了吗？”
吴妄正色道：“阁主，这才是陛下让我来此地的原因，您品、您细品！”
“嘶——”
刘百仞双眼一眯，大手向前一攥，“本阁主明白陛下的意思了！来人！清理一间地牢出来！”
白民国少女面前的矮桌被人搬走，自己被一名超凡境高手拍晕时，表情写满了不解，目中带着几分错愕。
像极了此前被吴妄敲闷棍时的表情。
待她醒来，入目是阴暗的牢房，浑身神力被封，双手戴着重重的镣铐，周围还弥漫着一股难以让人忍耐的味道。
她站起身来，目光环视一周，朗声道：“这就是你们人域的待客之道？”
有个熟悉的嗓音自墙外响起：“阁下是从何处得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成为我们人域的客人？”
“是你！”
白民国少女浑身轻颤，后脑勺已是开始隐隐作痛。
她目露怒色，骂道：“你这卑鄙无耻背信弃义之徒！出来！”
墙外，吴妄笑道：
“卑鄙无耻？十凶殿谋害人域凡人修士，他们可觉得自己卑鄙无耻？
我不过是寻到了你们，提前埋伏了你们，引着你们进了包围圈，跟背信弃义有什么关系？
相反，作为我的手下败将，你莫非不想认此前看走了眼？”
这少女抿嘴无言，很快又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不错，我败在了你手里，你是谁，我想知道你名号。”
吴妄笑问：“然后给我在大道的层面做绝育？”
她冷笑道：“你既知道得罪了我没什么好处，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贫道无妄子，告诉你又如何。”
一侧石门被人推开，吴妄披着一张斗篷，手里提着银色酒壶，笑吟吟踱步而来。
他略微抬头，注视着眼前少女，淡然道：
“若你真的能做到这般事，人域早已绝户，神就算掌控大道，也要依道而行，有诸多限制。”
后方有两名天仙搬来了一张石椅，吴妄一撩斗篷，提着酒壶坐了下来。
翘起二郎腿，吴妄将酒壶放在侧旁，双手十指交叠枕在腿上，温声道：“这里环境还不错，咱们可以好好谈谈。”
这少女冷然道：“谈？让人皇来见我。”
吴妄嘴角一撇，少司命化身手脚镣铐同时爆发出耀目的雷光，这少女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几步。
她抬头瞪着吴妄，清冷的面容有着几分压不住的怒意。
“你！”
“人域和天宫已是死敌，其实没有多余谈的必要，”吴妄淡然道，“我坐在这里，就是受了人皇陛下委派，有何事可以直接对我说明。”
“就凭你这弱者，恐怕没有资格听到这些隐秘。”
“就凭你这化身，恐怕也没资格去求见尊敬的人皇陛下。”
一左一右，两人针锋相对，却是丝毫不让。
这地穴之外，刘百仞背着手仔细听着，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心底暗自赞叹：
牢房内安静了片刻，忽听那白民国少女再次开口，淡然道：“我此次来人域，所为之事不宜声张，必须对人皇当面言明。”
“那就让你真身来。”
吴妄站起身来，提起酒壶，也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一旁石门。
还未出去，吴妄顿住身形，扭头道：“对了，这化身应该是原本的白民国人，被阁下控制了心神吧。”
少女缓缓点头：“不错，又如何。”
吴妄左手摆了摆：“没事……杀了吧。”
“是！”
那两名天仙齐声答应，提剑握刀，毫不犹豫地向前出手，白民国少女身形立刻缩去了角落。
这一瞬——
吴妄提着酒壶，半只脚踏出了石门；
两名天仙同时出手，平静的眼眸映着两道寒光；
那白民国少女嘴唇微颤，牙关紧咬……
寒光绽放！
“天帝陛下欲与人域休战三百年！我此行还要谈更为紧要之事！需求、求见人皇陛下！”
两位天仙的攻势贴着这少女耳尖飘过，带飞了两缕银发。
吴妄脚下一顿，却是头也不回。
“带她出来，焚香、沐浴、更衣，对着人域先贤牌位反思半个时辰。
我再去请示请示尊敬的人皇陛下，看陛下有没有心情见你。”